【卷一．巫女歸來】01. 崔三姑娘

【卷一．巫女歸來】

青穹大陸, 這片已有數千年文明及人煙之地, 自然生態多變, 豐富美麗。浩瀚青川橫貫大陸, 將其自然分割成南北兩塊。

位於青川北部的藍蒼國, 由於幅員廣大兼之天然資源豐盛, 是目前青穹諸國中最大也最富強的國家, 數百年來皆以宗主國自居, 周圍鄰國年年朝拜。然而, 這表面看似的風光, 近二十年來已漸顯衰敗之象, 長期的和平穩定雖然讓人民安居樂業, 卻也在政治上逐漸腐朽, 盤根錯節的政商關係無從整肅, 令這廣大的王國猶如自扼喉嚨, 老朽的政權終將邁向衰落。

身為藍蒼丞相, 崔善牟自然明白這表面繁華下的隱憂, 只是藍蒼王室內鬥從未消停, 至今藍蒼國主未立王儲, 諸王子間暗潮洶湧, 動作不斷。崔善牟很謹慎的保持中立, 不攪入奪儲風暴, 但儘管他處處小心, 仍躲不開明裡暗去的勾心鬥角、陽謀算計。

朗朗夏日辰時, 日照溫煦, 繁華大街上一輛馬車駛過, 不疾不徐的踢躂聲響在石板道, 上頭掛著丞相府牌子。這是藍蒼國京城擎京的主街, 道路兩旁高官府邸比鄰, 酒樓客棧林立, 各式商店穿插其間, 現在還是早晨, 裊裊白煙從各個街邊小吃攤傳出, 不少居民還在享用早餐。

「那是丞相府的馬車吧?」

「是呀是呀~崔丞相應該尚未下朝, 馬車裏不知坐著誰?」路邊用餐的百姓們交頭接耳討論著, 像是為了回答眾人似的, 一陣風此時輕巧吹過, 刮起馬車窗簾一小角, 只一瞬間便又垂下。

這會兒大家都看清了, 車裏是位戴著頭紗的小姑娘, 看不到容貌, 但身形清瘦, 腰板直挺, 舉止從容, 一身碧綠羅紗裙, 雖看上去只有七八歲, 卻已隱隱顯露一股大家閨秀的清雅氣質。

「原來是相府的崔三姑娘。」有眼尖的人認出來了, 眾人議論紛紛。「這太后的壽辰到了, 今日是進宮去祝賀的吧!」

「是啊~別說相府了, 這京城的高官貴冑們, 哪個不逮著時機表示心意。連其他國家的國主王子們也都來祝賀了呢!」

「沒錯沒錯, 我還聽說巫雀崖的巫女大人也到了…」賣饅頭漿湯的攤販頭子, 得意洋洋地賣弄他所聽到的一手消息。

「什麼?你說巫雀崖的那位嗎?」坐在矮桌旁喝漿的漢子大吃一驚, 抬起頭來:「沒想到我藍蒼太后這麼大面子, 竟連巫女大人都賞臉親臨這蒔花園賀宴!!」

「參加壽宴是一回事, 但重點恐怕是為了五王子的病…」鄰張小桌一位身著粗布黃衣的老人, 此時也加入閒聊談論:「國主心尖上疼著的五王子, 數月前得了罕見的怪病, 宮中御醫和江湖奇士都看遍了, 卻都束手無策, 病也不見起色。這次是將希望全部寄託在巫女大人的手中了, 也不知那巫術祈福什麼的, 是否真有那麼神奇!」

「我聽說那巫雀崖巫女, 是天女之姿, 神人之貌, 您老不知有什具體訊息?」原先說話的漢子靠近那黃衣老人, 此時換上一副八卦表情, 聲音也壓低了, 畢竟公然討論身分尊貴的巫女實為不敬。

「哪有什麼具體訊息?」老人睨了他一眼, 正色說道:「見過巫女大人真容的人極少, 更何況大人身分尊貴, 即使有少數人得幸運之神眷寵見過她面貌, 又豈能隨意輕薄談論?」那漢子聽了面色羞赧, 訕訕閉嘴。

隨著相府的馬車離去, 又陸續有幾輛高檔沉香木馬車馳過, 所經之處香風冉冉, 多半是達官貴人府上的夫人小姐們, 前往今日舉辦壽宴的蒔花園遊賞去了。

「三姑娘, 王宮到了。」相府丫鬟清筑攙扶自家小主下了馬車, 兩人腳步悠閒朝王宮行去。宮門口已有不少馬車停放, 多半是今日上朝的官員們所乘坐, 另外有少數像崔芝菡這樣的女眷, 為了參加壽宴而來, 趁著難得王宮開放, 早早便來蒔花園遊賞。壽宴其實是黃昏後舉行, 但一早蒔花園便開放, 讓京城貴族女眷們可以有個地方交際應酬, 賞玩休憩。

清筑年紀小, 難得進宮一趟, 多半有些興奮過了頭, 腳下一蹬一蹬似要跳躍, 不像她家姑娘那樣步伐徐徐, 閒適從容。

一進蒔花園, 端著茶水點心穿梭其間的宮女們便頻頻招呼, 態度恭敬。此時正值夏季, 園中百花爭妍花團錦簇, 清筑瞪大雙眼, 左顧右盼, 只覺眼花撩亂, 頭都暈了。

「別東張西望了, 難看。跟妳說多少次了, 相府的風範、風範…」崔芝菡板起小臉, 假意喝斥她。

清筑自小服侍她, 兩人雖是主僕卻情同姊妹。聽見主子的訓斥, 清筑不但沒收起那副好奇模樣, 反而嘻皮笑臉:「我這不是在充當姑娘的眼和耳嗎?姑娘左不能顧右不能盼, 目不斜視頭頸僵直, 這萬一撞著跌著了可怎麼辦?」

崔芝菡噗哧一笑, 也懶得跟她計較, 端詳一下周圍, 便挑了一條較幽靜的小徑走。清筑曉得自家姑娘喜歡清靜, 也立刻安靜快步跟上。右邊石橋盡頭的水榭衣香鬢影, 人影如梭, 看來貴女小姐們多聚集在那了, 也難怪崔芝菡沒有任何猶豫便往左走。

崔芝菡今年七歲, 是相府唯一嫡出。說是唯一也有點微妙, 她上有兩個姊姊, 是崔善牟前夫人所出, 後來丞相與前夫人和離, 崔善牟又娶了世家大族陳氏之女為妻, 也就是崔芝菡的母親-相府的現任當家主母陳氏麗宛。陳氏雖然看起來賢慧識大體, 但私下其實脾氣相當不好, 易怒又情緒化, 連崔芝菡都不太知道要如何與母親好好相處。但在母親極力護短下, 相府現今對外只敢稱崔芝菡為嫡出小姐, 上頭兩個小姑娘被硬生生忽略掉, 成為透明的存在。

「三姑娘, 妳今天躲開夫人, 自己先跑來蒔花園, 待會遇著夫人可又得被責備了。」清筑端著小茶點, 跟在崔芝菡身後邊走邊嘟噥著。崔芝菡嘆口氣, 她知道母親對外有多愛炫耀她這親生女兒, 每每把氣氛弄得尷尬她卻渾然不覺, 聽著周遭貴夫人們明顯討好又虛偽的應承話語, 崔芝菡感覺既怒又丟臉。

她真心覺得自己母親膚淺又愛面子, 但又為自己這樣思考母親而感到罪惡不肖。她與母親的矛盾, 清筑是自小看在眼裡, 但年紀尚幼的她也只是以為自家姑娘臉皮薄, 不適應夫人老在眾人面前炫耀她的緣故。

「允墨今日會入宮嗎?」崔芝菡避開有關母親的話題, 隨口問了清筑。心無城府的小丫鬟心直口快: 「公子?當然不可能啊, 妳想想, 夫人會准嗎?」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嘴太快, 她一下伸手摀住嘴巴。

崔芝菡皺眉看她, 搖搖頭露出不忍的表情, 語重心長道:「清筑, 好好跟著我, 將來萬一離開我, 妳真的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崔允墨是崔丞相小妾所生, 雖為庶出, 但畢竟是唯一兒子, 丞相對其是真心疼愛, 而陳氏對這庶子自然很難真心喜歡。然而崔允墨卻自小與崔芝菡親近, 兩人只差一歲, 崔丞相為崔允墨請師傅授業時, 崔芝菡也一同聽講, 兩人同學同習, 十分親暱。

「允墨既不能來, 無法面見國主, 大概很難有機會成為某位王子的伴讀了。」崔芝菡心中無奈, 卻也無可奈何。

正沉浸在自己思緒裡, 前方涼亭突然傳來一陣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