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芝菡凝目望去, 涼亭內或坐或站數個男童少年, 看衣著打扮, 應該都是京中高官貴族子弟。中間兩人在對弈, 顯然剛分出勝負, 人群中充斥各種聲音,
有人喜悅有人扼腕。
「四王子果然好棋藝, 名不虛傳, 我是自嘆弗如。」說話的少年面容端正清俊, 唇邊帶著微笑, 雖然輸棋了, 但顯然不把輸贏當回事,
嘴裡直誇對方棋藝精湛, 邊拿著小扇搧呀搧, 滿臉不在乎的模樣。
「蘇三公子承讓了。我朱楠國此時暑氣正盛, 沒想到擎京的夏日天氣竟如此舒爽, 平心靜氣恰巧能下盤好棋。」清瘦少年語氣似是謙遜, 一副小大人的姿態。
「噗哧~」崔芝菡忍不住笑出來, 嗤道:「裝模作樣。」
可能是不小心忘形了, 這音量雖不大, 但也絕對稱不上悄悄話, 至少涼亭中的不少人都聽到了, 紛紛轉頭向崔芝菡主僕二人望去。
崔芝菡這才發現, 這些少年們年歲都不大, 尤其剛才對弈的兩個人, 看起來頂多八九歲光景, 說是男童也不為過。其中蘇三公子與她算是相識, 沒記錯的話也就長她一歲。
贏棋的男孩顯然面皮薄, 被她當眾取笑嘲弄, 原本白淨的小臉漲得通紅, 他竭力壓抑情緒, 衣袖下手心攥得老緊。低低的笑聲傳來, 崔芝菡注意到男孩身後站著一位小姑娘, 身穿雪青外袍, 肩膀抖動, 正低頭在偷笑。
「哦, 原來這裡竟有位小姑娘, 我還以為全是男子呢!」崔芝菡頓時感到親切, 自言自語嘟噥道, 音量依舊不大不小正好讓所有人聽見。聞言那小女孩霎時變了臉色, 倏地抬起頭, 怒目瞪視崔芝菡。
這一抬頭, 可把崔芝菡給驚住了：那是怎樣一個粉妝玉琢的娃子啊!!!白皙面上一雙明眸燦如星辰, 嘴脣豐潤微翹, 唇色紅艷, 細軟頭髮在腦袋瓜兩側簡單結著雙髻, 在雪青袍子的襯托下, 年紀小小竟已出現幾分妖嬈姿色, 這…長大後絕對是禍國殃民的超級妖孽…喔不! 是絕色佳人呀~~
崔芝菡迅速在腦中細細搜索, 藍蒼國的士族貴冑們她大致都認識, 沒印象有這號人物, 莫非是來自隱世家族? 這麼想著, 她便斟酌開口, 語氣誠摯溫和:「這位妹妹好姿色, 直是玉人之姿, 不知如何稱呼?」
「噗哧~」這回換成那贏棋的朱楠四王子肩膀抖動, 抿嘴忍笑, 他轉頭偷瞄那背後女娃子,
見她張大眼怒瞪他, 立刻毫不掩飾地笑開懷。他回過身看著崔芝菡,
輕咳一聲, 正色介紹:「這位是自小與我形影不離兩情相悅互許終身的……呃痛~!」不知從哪飛來的小石子打在他的小腿脛骨上, 他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向前急跨兩步才站穩身形, 他猛然回頭怒聲喝道:「蕭二你做什麼?!!!」
蕭二冷冷瞅他, 沒有作聲。也因為四王子這一下踉蹌, 蕭二原本被遮擋的身形完整呈現在崔芝菡眼前：淡淡雪青色的交領長衫, 衣料花色雖素淡但出采在作工細緻, 領口及袖口邊緣繡以紫竹葉片紋樣點綴, 月白色寬腰帶的玉帶鉤相當精美, 腰帶上繫了長墜飾, 獸首玉珩下打著綬帶結, 連接著一塊羊脂白玉以及長長流蘇, 看起來萬般風華……
但~這…這怎麼好像是個小公子?!
完蛋了完蛋了, 這回可得罪人了…崔芝菡小臉一白, 心裡不斷哀號。她凝眉思考解決方法, 身上的鴨卵青長比甲都被捏皺了。幸好, 崔芝菡的性格很不一般, 她是個冒失鬼, 卻不太懂得慌張, 心超級超級寬。總之就是…一種很容易氣死人的性格。
就像現在, 她大約想了三秒後就不再糾結, 然後若無其事地緩步後退, 打算悄悄離開。
「等等~~」四王子開口喚住她, 語氣是濃濃的揶揄:「我話還沒說完呢,
妳倒急著走了。」看到崔芝菡犯糗, 他眼底閃過一絲促狹光芒。
崔芝菡安靜看著他, 心想,
他這是逮著機會不打算輕易放過她了?!
四王子慢條斯理抬起手, 墨綠乘雲紋衣袂遮住半張臉, 緩緩開口:「我尚未回答姑娘的問題, 人剛介紹到一半, 姑娘未免性急失禮…」
崔芝菡十分確定, 他衣袖下的那張嘴, 現在肯定咧到攏不上, 因為他眼中的笑意都快淌到地上了。
四王子清了一下喉嚨, 不急不徐繼續說道:「這位是我朱楠瑞國公府二公子, 蕭以。」他伸手拍蕭以, 後者不動聲色避開他的魔爪。
「蕭二公子。」崔芝菡點頭打了招呼, 並主動開口致歉:「小女子乃藍蒼丞相府崔氏嫡女, 排行第三。方才對蕭二公子言語唐突, 實乃無心之過, 懇請公子海涵。」
蕭以悶哼一聲, 沒有回答。倒是崔芝菡的話語, 在剛才觀棋諸少年間突然引起騷動。
「什麼?! 她就是相府的崔三姑娘嗎? 聖上曾讚譽『未來藍蒼第一才女』的那個相府千金?」少年們交頭接耳七嘴八舌, 氣氛瞬間熱烈起來。
「據說崔三姑娘自小聰穎, 四歲就做為六公主伴讀進上書房, 琴棋書畫更是天分卓然, 一出手便技驚四座, 夫子們對她讚不絕口, 說是…說是…」說話那人滿臉興奮, 卻支支吾吾講不完整。
「一手驚采絕豔文, 一顆七竅玲瓏心。」一個聲音悠悠哉哉插入, 幫忙接了下去, 像是恰好路過順便提個詞。接話的人正是蘇三公子, 那個輸了棋照樣怡然自得的將軍府小公子蘇浚, 他也是每天被罔顧意願架往上書房的苦命名門子弟之一, 自是知道此事。
「沒想到崔三姑娘在藍蒼國如此大名鼎鼎, 今日得見, 鍾某真是三生有幸。」朱楠四王子鍾子玨心下吃驚, 邊說著客套話, 邊細細打量崔芝菡。這個藍蒼國主口中的天才少女, 看起來的確聰敏, 眼神慧黠靈動, 行止落落大方, 面紗未遮的地方膚如粉雪自然透著紅潤, 竟然還是個小美女。老天爺是否太厚愛她了? 又或者, 她根本名不符實??
「姑娘既有一顆七竅玲瓏心, 不知願意與在下對弈一局否?」鍾子玨提出邀請。
「四王子好興致, 只是這裡一眾男兒, 小女子在此多所不便, 更不欲叨擾大家雅興。」
「我見姑娘氣質出眾, 眼界不凡, 怎竟拘泥於這等俗禮? 莫非是輸不起?」鍾子玨一雙桃花目微揚, 似笑非笑。崔芝菡突然起了雞皮疙瘩, 暗自腹謗:「這人怎麼這麼討厭, 說話老氣橫秋又明嘲暗諷的。想用激將法? 也要看我願不願意接招。」她抬起頭, 正想隨便找個藉口推託, 卻看到鍾子玨自信外露還一副自以為掩藏很好的模樣, 突然氣不打一處來, 話不經大腦就脫口而出。
「不是輸不起, 而是不會輸!
我藍蒼國地靈人傑, 巾幗不讓鬚眉, 小女子也能贏你!」她的嗓音清亮中還帶點童稚, 很是天真可愛, 然遣詞用字卻也端著小大人作派, 故作世故, 明明和鍾子玨就半斤八兩 , 但她渾然未覺。鍾子玨一時間只覺這女孩講話非常不討喜, 忒討人厭。
比就比!!
棋盤擺正, 兩人各執一色棋子, 再沒有任何客套, 直接較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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