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徑越往下走霧越濃, 但腳下還算清楚, 有些比較陡的轉彎處設有木條做的簡易階梯, 算是蠻好走, 只是視線不佳。
夜辰原本七上八下的心, 隨著踏上一個小土台而鬆口氣。
高瀅瀅轉頭看她:「沒想到這裡還有這樣的好地方, 妳看, 很美呢!!」她手指向右前方, 一片蒼綠中, 竟有飛瀑淙淙而下, 從土台望去只能看到一小節瀑布頭露出, 下面則被翻湧雲海截斷, 瀑布就像注入一片白色汪洋。
「學妹蠻會找地方的, 這裡看起來簡直是仙境。」陳巳曼對瀅瀅微笑, 開口讚道:「真的很漂亮, 霧氣瀰漫充滿靈氣, 山嵐有濃有淡, 剛剛走下坡時還有雲霧從腳邊飄過…可惜這裡地方不大, 無法舉行活動, 只能作為口袋景點了。」他在土台轉了一圈, 停在一棵山毛櫸旁。溼氣重, 枝幹上密密麻麻各色小苔, 像是一層錦繡衣裳, 柔柔附在枝上。
陳巳曼從地面撿起一小段樹枝, 向周圍隨處指著:「這是紅榨槭, 已經在變色了, 下面那邊是楓香, 還有那個, 很可愛的台灣馬醉木, 有毒不要碰…」
夜辰環顧周遭的樹林草木, 他們順著上天給予的時序軌道生長, 彷彿與大自然的吐納相應和, 讓她心生敬畏, 她不由感嘆:「生命就是一連串的能量轉換啊~~」夜辰低聲自言自語。
「看! 學理工的就是這樣,
妳在寫物理課本嗎?」高瀅瀅搖頭嘆氣:「妳就不能說得感性浪漫些?」
「那不然要說什麼?」
「嗯…生命就是一連串的能量流轉啊…」高瀅瀅很自信地開口。
「噗!!我不知妳還是個才女呢~! 才改一個詞, 算妳厲害。」夜辰大笑出聲, 她用力拍打瀅瀅的肩膀, 然後對方不客氣地回擊推了她一下, 夜辰立即伸出雙手撲向她。高瀅瀅笑著轉身躲開, 跳上一塊石頭, 那石頭上布滿青苔, 高瀅瀅一腳踩上,
突然間整個人往後滑倒, 一個倒栽後仰便往下墜落。
「瀅瀅!!!!!」變故發生只在轉瞬之間, 高瀅瀅掉落得無聲無息, 夜辰臉刷地慘白, 整個人如彈簧射起奔向土台邊, 其餘眾人僵了片刻才回過神來, 只見夜辰發狂似地不斷大喊:「高~瀅~瀅~~!!!! 瀅瀅, 妳聽到了嗎???妳有沒有聽到?!!!回答我, 瀅瀅!!!」
大石旁霧濛濛, 什麼也看不到, 下面一片安靜, 瀅瀅就像被大自然帶回家一樣. 悄無聲息。
楊夜辰趴在土台邊, 不斷尖叫哭喊, 近乎歇斯底里。隨著時間過去, 她的嗓子早已嘶吼到沙啞, 卻不肯停下, 彷彿一停止叫喊她就將與瀅瀅天人兩隔, 永遠分離。
「瀅-瀅-!!!!」她不死心地持續呼喊, 眼淚大顆大顆滑下, 陳巳曼緊緊抱住夜辰, 邊輕拍她安撫道:「別哭, 夜辰, 妳先留在這裡, 我去外頭找人幫忙搜索!」
他站起身叮嚀鄭以歌:「學弟你先陪夜辰在這, 我出去叫人, 不要讓她亂跑, 你們也要小心。注意雲霧變化, 等下如果霧變濃, 你們就先上剛才的水泥平台等, 不要留在這裡了, 還有不要淋到雨。」冷靜交代完注意事項, 陳巳曼腳步穩健往回上爬, 一眨眼便消失在視線中。
整起事件發生得太快, 鄭以歌也嚇到了, 但此時此刻, 比起下落不明的瀅瀅, 他更擔心注意力發散、情緒狂亂下的夜辰會發生意外。責任心使他瞬間冷靜下來, 緊緊抓住夜辰, 深怕她也滑落山谷。
夜辰哭喊了好一會兒, 可能累了, 於是安靜了片刻。鄭以歌緊繃的情緒稍微放鬆, 正準備鬆口氣, 卻又聽見夜辰幽幽的嗓音傳來:「瀅瀅,
妳變成鬼了嗎? 不是說好變成鬼會出聲跟我說話的? 我都答應妳即使變成鬼也會理妳的, 怎麼不吱一聲?」
「夜辰, 妳清醒一點!」鄭以歌估摸著夜辰八成是驚嚇加上傷心而語無倫次了, 他的手按在夜辰肩上, 手指溫暖有力:「冷靜一下, 深呼吸…吸氣…吐氣…對~~現在有好一點嗎?」他輕拍著她的背, 一下, 兩下, 像節拍器那樣精準穩定, 夜辰覺得她的呼吸逐漸和緩, 情緒也平靜許多。
幾分鐘後, 夜辰終於停止抽咽, 抬起頭來。
「眼睛好腫…」鄭以歌本來嘴賤慣了, 但看著她腫到只剩一條縫的雙眼, 頓時失去開玩笑的興致, 只是不斷溫聲安慰她。夜辰突然發覺, 從她模糊視線看出去, 這個不像家人也不像朋友的熟人, 和平日判若兩人, 居然給人奇異的穩定感。
夜辰失了會兒神, 恍惚過後,
她的注意力又回到那塊大石頭上。石塊上長了許多苔癬, 高處彎成一個奇特的向下弧度, 難怪方才瀅瀅會失足。但從瀅瀅摔下去的位置看去, 近處就是泥巴, 接著下面都是雲海, 看不到任何東西。夜辰忍不住伸手觸摸那片泥土。
「鄭以歌, 你覺得這個坡度能不能走人?」沉吟片晌她問道。
「妳該不會想像瞎子一樣摸下去吧?」鄭以歌被她的想法驚住:「首先這坡度可能就很陡, 沒工具完全無法攀降。其次, 這個能見度基本上近乎零, 妳要怎麼找人?」
「當然不是從這裡, 我又不是傻了…」楊夜辰沒好氣瞅了他一眼:「這裡雲霧太濃, 所以我們看不到斜坡角度, 但不表示沒有較平緩的坡道…附近仔細看一看, 說不定能找到…」
「別鬧了, 就算找到我也不會讓妳下去的, 學長不是叫我們在這等嗎?」鄭以歌果斷阻止她的企圖:「我知道妳擔心著急, 但妳現在輕舉妄動的話, 會讓大家後面更麻煩。」
「不過你摸摸看這……」楊夜辰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她伸手在地面摸著按著, 一邊沿著土台邊緣往前爬, 然後停在一棵大樹和岩壁的中間:「你過來看, 這像不像有條小路?」靠著山壁和大樹的中間, 土地呈現微微凹陷的傾斜角度, 像是個小徑, 這個推測很合理, 因為就在上方不遠處也有小徑步道, 有可能是連續的。她的手繼續往前探, 伸入雲中, 身體越來越往下。鄭以歌忍不住將她從地面抓起來。
天知道他看得心臟都快停了, 這麼危險的動作, 她是沒受夠教訓嗎?
夜辰被他從地面像拎小雞一樣跩起, 心猶未甘, 於是伸腳朝後往土坡用力踩了踩。這一用力, 她腳下飽含水分的泥土竟就被她踢斜了, 她一個不小心瞬間滑倒。
「夜辰!!」鄭以歌心臟差點跳出來, 幸好, 夜辰只是摔倒在地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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