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的一聲, 白淼腦袋一片空白, 只怔怔望著崔芝菡, 她的手臂像是被抽光了力氣, 微微發抖著, 掌心一片冰涼, 小嘴合了又張張了又合, 差點忘了呼吸。
崔芝菡的狀況也沒比她好哪去。她心跳如鼓, 面色因激動而脹紅, 原本蠟黃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赭色。因為太多的情緒糾纏, 內心波濤洶湧來不及吸收, 種種情緒內爆後, 最後表徵竟只剩下了呆怔。
只下一秒, 她就被白淼緊緊抱住:「瀅瀅, 妳是高瀅瀅對吧?? 嗚~太好了, 我好高興!!我真的好想妳喔!!嗚嗚~~」稚氣的言辭語調帶著哽咽, 哪還有巫雀崖巫女冷清冷情的模樣?!
見白淼激動真情流露的樣貌, 崔芝菡不由得也被感染了, 她覺得鼻子湧起濃重酸意, 燻得她眼睛不舒服直想掉淚, 這種久違的感覺令她很不自在, 於是冷冷吐出一句:「不是, 我是鄭以歌。」
果然, 白淼咻地跳離她身上,
退到房間一角, 弓著身體呈備戰狀態。
她瞪了崔芝菡很久, 終於直起身:「果然是妳, 好樣的, 瀅瀅!!」
「在這我以為重要的時刻裡, 妳竟然先問百合糕, 妳也好樣的, 夜辰。」崔芝菡嘴角微翹,
慢悠悠挖苦道。
白淼笑了。
她大笑著跑向崔芝菡, 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她是那樣直率, 一如既往。崔芝菡深深被這氣氛打動, 跟著哭紅了鼻子, 兩人相擁又是哭又是笑, 中間偶而分開對視, 須臾又抱在一起。
青曆3010年, 前世的好友, 今生在異世重逢了。前世相見恨晚的友情, 卻意外在異世得以延續。
「我不是在作夢吧!!」白淼拍打自己的小臉, 又是捏又是搓。
「這問題我也問了自己三年了~~」崔芝菡沉靜笑道:「剛醒來時還以為自己摔壞腦袋精神錯亂, 出現妄想症。」
三年前, 崔芝菡昏迷中被蘇浚送回丞相府, 崔善牟尋了多位名醫前來診治, 卻全都束手無策。然而, 在忠心耿耿的清筑看護下, 半個月後,
崔芝菡竟奇蹟似的甦醒過來。雖然, 那個甦醒的靈魂, 是來自遙遠異世的高瀅瀅。
醒來後, 她就發現這是一個截然不同的異世界, 腦中還多了屬於這個身體原有的記憶。個性謹慎的她, 在第一時間選擇了沉默, 只暗中留心和觀察。很快地, 她察覺這府邸和朝堂關係密切, 來往府邸的官員, 甚至聯姻對象, 都有各種政治利益考量, 極度複雜, 裡頭水之深不是她能參透的。
無論是原本的崔芝菡或是現在的高瀅瀅, 都不是個腦袋簡單的主。當下她便打定主意低調再低調, 最好遠離這些政治糾葛, 以免不小心溺水了。
「所以妳把自己畫成這副鬼樣子?」白淼嘖了兩聲, 伸手在崔芝菡臉上用力擦了擦, 並沒有色素留在手上, 不禁驚訝了一下。
「被這麼輕易擦掉的話, 那我還混什麼?」崔芝菡很是得意。本來, 這精心調配的染色劑, 可是她的得意之作, 足足研發了一整年,
經過無數次重複實驗和採集藥草, 最終才得到現在這令她滿意的成果。普通家裡的清潔用品無法去除顏色, 只有她特製的洗面劑才能清除。
她從矮櫃裡拿出一個白瓷罐, 舀了兩匙芥末綠的粉末放進加了水的黃銅面盆, 攪拌均勻, 接著拿起絹帕, 沾了水便在臉上細細搓洗, 不一會兒, 一張白淨漂亮的臉蛋顯露出來。
瞧著那清靈秀美的臉蛋, 白淼又嘖了兩聲:「從前世美到今世, 原來妳是美女當膩了。」
崔芝菡白了她一眼。
「也是啦~~憑妳的家世, 再加上才名在外, 還又貌美, 這提親的人不踏破相府門檻才怪!!要不如此, 估計今年妳連婆家都給定了。」白淼嘴裡塞滿糕點, 含糊不清地說:「但妳還真是破釜沉舟,
直接毀掉自己的美名, 乾脆俐落。」
「反正早晚會被政治婚姻給賣掉, 與其引起眾人興趣, 被當作高級政治籌碼聯姻, 一輩子過著爾虞我詐的生活, 不如簡單平凡點, 隨意嫁入個單純的世家就好了。」崔芝菡凝視著白淼, 語氣凝重:「像我這般出身相府, 又是嫡女, 十之八九會嫁入王室, 甚至被內定為太子妃。這是我最害怕的結局。」
來自民主自由時代的靈魂, 怎有辦法在宮闈鬥爭裡存活?
她唯一想到的方法, 就是讓自己不要那麼出色, 不要那麼有名氣, 最好傳出去就是庸庸碌碌沒什麼政治價值, 也好過被論斤秤兩送入政治市場。
「我的狀況似乎和妳有些不同。」白淼, 也就是楊夜辰, 思考了片刻後緩緩開口:「我從清醒的那刻, 便以白淼的身分甦醒了。」
「我很清楚自己是從異世而來, 也知道自己會從異世而來。對我而言, 這裡才是我本來的世界。」
「什麼意思?」崔芝菡徹底懵了。
「妳知道聖巫女嗎?」白淼問道。崔芝菡搖搖頭, 如這世上的其他人一樣, 她對巫雀崖的一切都很陌生。
「巫雀崖有個傳說, 每隔大約五百年, 便會出現一名聖巫女。聖巫女的來由很玄妙, 逢聖巫女出現的時代, 當世巫女必經歷生死劫, 然後聖巫女的靈魂便會由異世被召回。」
「就巫雀崖的說法, 原本我就是聖巫女轉生在異世的靈魂, 對巫雀崖而言, 只是回歸到現世罷了。」
「正常的話, 醒來時不是該有『我怎麼會在這裡』的疑惑嗎?我卻完全沒有~~反而有種『我回來了』的感覺, 這很微妙, 一時也道不清。」白淼看著崔芝菡, 認真解釋道:「當時我唯一想知道的是,
那塊紅勾玉原本是屬於妳的, 而我醒來時卻發現被紫姬大人置在我的額上, 讓我十分擔心妳的安危。妳不是說那塊紅玉是保妳平安用的? 我只希望離了紅勾玉的妳, 仍是平安無事的。」
「後來, 我聽說這紅玉是丞相府的崔三姑娘所贈與, 而且妳和我一樣曾經昏迷不醒, 心底便對妳產生好奇。只是無論我如何打聽, 只聽聞崔三姑娘小時了了, 大病一場後不再如幼時那般才華過人, 愈發平凡, 便再也得不到其他有用的情報消息。」
聽完白淼敘述, 崔芝菡低頭撫摸著那塊紅玉, 輕聲說道:「我好似有點理解為何我會在這了。」她抬眼凝視白淼, 說出她心中推論:「原本我便被算出七歲必經歷一生死劫難, 紅勾玉說是保我平安, 其實也是給了我一個機會選擇。若當初我不是願意捨棄這保命的紅勾玉給妳, 恐怕也不會有機會讓異世的我附身回魂, 延年續命。那麼, 現世的崔芝菡便死了, 而高瀅瀅的魂也沒有新生的機會了。」
至此, 她總算能夠理解, 當時父親說的「有時候生命的結束並不是真正的結束, 有時候命數的安排是種另類的延續」這句話背後的含義了。看似逃不掉的命數劫難, 卻在冥冥之中用別種方式給予了重生機會。
崔芝菡很是感歎。
兩人相對嗟吁, 無法想像如果當初崔芝菡沒有做出那樣的選擇, 此刻別說她倆沒重逢的可能, 更甚者,
崔芝菡與白淼都不在世上了。
2 則留言:
很會 作者真的很會
會什麼了啦...X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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