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28. 邀月樓

馬車在邀月樓前停下, 蘇浚率先跳下馬車, 白淼戴著面紗, 裝模作樣等著車夫拿來踏凳, 然後步履輕盈緩步下車。她下車的地方是一間頗有名氣的女子衣飾布料行門口, 名約錦繡坊, 與邀月樓緊緊相鄰。

中午的邀月樓人聲鼎沸, 隔壁錦繡坊卻散發一股輕緩不迫的悠閒氛圍。牆邊櫃子按色調一字排開的布匹, 花樣成色皆十分雅致出眾, 幾套成衣搭配了適當配件, 畫龍點睛, 擺放在顯眼位置, 店內裝潢簡單高雅, 燈光明亮適中, 寬敞的空間讓購物的人毫無壓迫感, 能在輕鬆氣氛下從容採購。

這氣氛無疑是吸引女孩子的, 白淼目光也被吸了過去, 耳邊還間歇傳來幾句對話。

「你們真只有這種款式的面紗?」問話的人一身暗綠勁衣, 大約三十歲, 聲音有些冷漠, 那身剛硬氣質不像是會出現在這種店裡的人。

「客官, 咱店裡面紗款式, 頂多就幾種繫帶變化, 沒別的了。您描述的那種遮住眼睛的, 依小的看太不實際, 您說這要遮住了眼, 姑娘家還怎麼走路哪?」

「就沒別的材質了?」暗綠服男子不死心又追問。

「不瞞您說, 小的做這行很久了, 還真沒聽說過能單面透視的布料。按您所說, 那般特殊的材質, 只怕是從海外進口, 極為稀有。趕明兒小的派採辦到璃國打聽打聽, 若真有這種神奇布料, 咱錦繡坊也巴不得能進些貨呢!!」

白淼心裡喀噔一聲。

那綠衣人從錦繡坊出來, 與白淼擦身而過, 不經意望了她一眼, 目光似乎微微閃爍, 白淼不覺暫停呼吸。

幸而男子並未真正留心白淼, 只是被她的美眸驚艷到, 腳步如常地離開了, 白淼鬆口氣, 提起腳步趕緊跟上蘇浚。

入了雅間, 蘇浚完全沒發現自家表妹方才七魂差點掉了六魄, 興致勃勃索來菜單, 迫不及待研究起來。

「誒, 這是什麼? 蘆筍巴…士達…?」他一面用手指指著菜單上的字, 一面吃力唸著有點拗口的菜名。

白淼半迷濛著眼, 還在神遊。

「雞蛋饅頭…布…丁?」蘇浚還在慢慢唸著字, 小臉皺成一團。雞蛋饅頭是啥? 布丁又是個什麼鬼? 不就是道菜嗎? 好端端幹嘛取個這麼看不出所以然的名字?

白淼開始有點回神了, 剛剛那菜名……腦中驀地劃過一道亮光, 一閃而逝, 快得她抓不住。

「吼~~這都是些什麼啊?」蘇浚有些不耐地丟下菜單:「阿淼妳看看, 怎每道菜名都這樣冗長?還這什麼…千絲萬縷千層麵……點完菜我看都傍晚了。」

白淼拿起菜單, 逐行看去, 越看心頭越是突突地跳, 這些菜名再古怪, 她都能毫無困難對應到她所知的某種菜色: 蘆筍Pasta、麵包雞蛋布丁、乳酪千層麵…她的大腦不斷自動翻譯, 綜合這些菜名, 這裡根本就像…西洋餐館。

福至心靈翻過菜單, 封底果然寫滿飲料名稱, 有茶有酒有中藥(?), 還有店家自創的限定飲品。

她的眼睛瞄到一個名字, 臉瞬間抽搐。

「夏日新飲品, 清涼解渴。」蘇浚邊看著封底上的標題, 嘴裡跟著朗誦出聲, 然後眼睛發光看著下頭的飲料選項:「好吧, 那我來選個……」

白淼隱約知道這是誰的手筆了。蘇浚此時也正巧開口:

「多多綠茶。」

白淼一口茶噴了出來。

自青曆2999年蘇浚出生以來, 再沒比今日更值得紀念了。因為這是蘇浚平生頭一遭見到他那個始終奸笑、詭笑、狐狸笑、各種狡猾笑…的表妹, 臉部扭曲, 神色糾結, 還撫著臉蛋說牙疼。他看了莫名解氣。

在店小二的解說下, 這些名字拗口的菜餚作法, 和白淼推測相去不遠, 邀月樓的菜色與一般青穹菜最大的差別在於, 加入大量特殊香料, 並常態性使用牛奶, 烹調技法上喜歡燉或烤。此外還有一些海外進口的佐料和乾燥香草, 聽著很是新奇。

蘇浚要了一盤『巴士達』系列的麵條, 還有多多綠茶, 白淼倒是不客氣要了份沙朗牛排與洋蔥湯, 另外還點了啤酒。

「沙朗是什麼牛? 跟一般牛有什麼不同?」店小二一走, 蘇浚便忙不迭地纏著白淼丟問號, 方才見白淼沒怎麼問小二就點好了菜, 害他也不敢問太仔細, 就怕顯得沒見識。

「沙朗不是什麼牛的品種, 而是依據牛身上部位所取的名稱。」

「那洋蔥是什麼?」

「就是皮牙孜。」原產於西域的皮牙孜, 現在中土地區也開始普遍種植, 但蘇浚還真不知它另有個名字叫洋蔥。

「啤酒又是什麼酒?」

「一種小麥為原料做的酒, 味道嘛~~你待會兒喝了便知。」

「為什麼妳會知道這些??」

「這所以我會是白淼, 而你只是蘇浚。」

不鹹不淡的語氣, 將蘇浚氣得牙癢癢, 放在桌下的小拳頭都握了起來, 卻無從發作。他覺得自己跟白淼一定是八字犯沖, 命中對煞, 否則天底下怎有這樣討人厭的妹妹呢?

小臉抵著菜單, 他越過菜單上緣怒瞪白淼, 像要在她臉上瞪出個窟窿來, 而白淼慢悠悠轉著手上的茶杯玩, 彷彿沒看到他的眼神似的。不多時, 兩人的菜便送上來。

但這個菜……

白淼目瞪口呆, 看著盤中已被整齊切成條狀的全熟牛排條, 很是無言, 小二在旁殷勤為她遞上筷子。

「這~~不該是使用刀叉的嗎?」然而…她扶額看了盤中飧一眼, 語氣無奈:「算了, 反正現在也用不著了。」

「姑娘真是好見識, 這道菜的正宗吃法, 的確是使用刀叉的。只是咱們藍蒼人總覺在餐桌上動刀頗不文雅, 加上也無人知曉該如何持刀叉用餐, 致使現在只要客人未提, 本店便還是提供筷子。姑娘是小的入這家店以來, 第一個要求提供刀叉的客人。」小二微彎著腰, 站立在旁, 十分恭敬地解釋著。

「你們這菜色, 都是哪位廚子開發設計的?」白淼拿起筷子, 裝作不經意地詢問。她挾了一塊牛肉條放入口中, 發現味道還挺不錯 - 假如不把它當作牛排的話。

「小人其實也不很清楚, 邀月樓開店已有數百年歷史了, 菜色食譜是不斷累積傳承下來的, 隨著時日漸長, 越積越多, 現在庫房藏有厚厚的上百本食譜呢!!」店小二提起自家餐館與眾不同的時尚菜色, 其實頗為自豪。

「每一代老闆都費盡心力到世界各處蒐羅新奇食譜, 改良之後放到樓裡試賣, 賣得好的就保留下來變成招牌菜。」

「那這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又是誰取的?」蘇浚不禁好奇插嘴問道。

「本店菜名向來如此, 畢竟是從各處蒐羅而來的地方菜色, 不免夾雜多種方言用語, 翻譯過來後就顯得稀奇古怪。就小的所知, 以前的名稱更加奇特難以上口, 是最近這兩三年才陸續改掉了一些。」這店小二算是知無不言, 解說相當詳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