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2009

229. 噩夢

清晨做了噩夢。夢中的我回到維也納,就在Reto之前工作的樂器行裡,我站在嶄新鋼琴前,打開久違的琴蓋,然後興奮地按下第一個音…但是……這聲音聽起來如此陌生,手指碰觸琴鍵的觸感如此異樣,忽然間我發現,我找不到自己的琴聲了~~我的音樂呢?我的鋼琴呢??強烈的恐懼與空虛並存,襲上心頭。我開始顫抖,接著淚水不聽使喚地奪眶而出……

驚愕和絕望的感覺太強烈,我哭著醒來,然後發現自己身在因城的宿舍裡。

噢!!好令人沮喪的夢,我的心情糟到極點。瞧眼見露比娃還在睡,我於是輕溜下床,換上跑鞋,決定在清晨到因河邊散個小步。

沿著因河走,對岸都是一棟棟漂亮的彩色房子。靠近因斯布魯克大學,再往北一點點的這段因河,是觀光客必訪景點,沿路都還設計了小型彎出去的檯子,方便遊人照相。

不過,我喜歡更往北走,接近霍夫花園那邊的因河。因為觀光客較少,沿著河邊散步,可以充分領會那種悠閒感,常常見到一些老人家在午後漫步,那種略帶沉思的表情,使得人人看起來都像個哲學家。不過,現在是清晨,路上的老人家不愁眉深鎖,而是專注在健走上。

一個接一個的老人,腳步飛快從我身邊過去了,感覺我這個年輕人反而顯得沒朝氣!!

我在霍夫花園的長椅上坐下來,一大早,花園內的禮拜堂前面已經有人在玩西洋棋了。我注視著眼前的花壇,這季節的因城,美在一片生機盎然,花卉與綠葉,爭先恐後在陽光下伸展肢體,恣意放縱。鴿子在四周覓食,慵懶的模樣像雞群,連飛都懶得飛。

看著這群白胖鴿子,忽然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則寓言,是關於烏鴉與鴿子的。

大意是說,烏鴉煩惱自己的聲音難聽,長相難看,被當地居民認為不吉利而排斥,因此烏鴉決定搬家。一旁的鴿子對牠『曉以大義』道:「如果你的這些缺點沒有改善,不管搬到哪裡都還是會討人厭的~~~」

當然大家都看得出來,寓意是『解決之道在於從根本開始改變,自怨自艾的逃避於事無補。』不過奇怪,為什麼看完這則寓言,我覺得鴿子比較討人厭呢?

烏鴉的那些所謂『缺點』,只不過是先天的特色,稱不上是真的缺點。瞧!!日本人不就認為烏鴉很吉祥嗎?!

受歡迎的人,不要太自以為是地教訓別人。

C調侃說我是太過憤世嫉俗,簡單的寓言也被我想得很複雜,不過我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可以輕易決定他人的對錯,說話永遠用肯定句?!

吃過早午餐已是接近11點,商店紛紛開始營業。

我在一家樂器店前停了下來。吸引我駐足的不是櫥窗陳設的美麗提琴與優雅長笛,而是趴在玻璃窗前呵大氣的土耳其裔小男孩。他的母親氣急敗壞拉著他要離開,手上提了滿袋重物,身上還拉著另外四個小孩,場面很混亂。

男孩整個側臉頰貼著櫥窗不動了。

店員走了出來,大概是覺得小男孩把好不容易擦得亮晶晶的玻璃給弄髒了吧!但她沒有明說,只是客氣詢問那位母親是否有樂器購買的需求。一見到店員出現,母親立刻露出倉皇神情,她用力拉了小孩離開,我站在原地,突然感到舉步維艱。

女店員對我微笑,又走回店內。聽著門後風鈴的叮噹聲,輕脆悅耳,彷彿在提醒人們,店裡店外是兩個不同的世界!這裡有太多中東裔的家庭每個月只能求溫飽,無法提供孩子更多的文藝薰陶,更遑論只是拿來打發時間用的『興趣』和『消遣』。想想,台灣有多少孩子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愛音樂,而只是為滿足父母的虛榮或自欺欺人的品味水準,心不甘情不願上著所謂的音樂班。我真的不懂為什麼!!

這世界本就不平等,我知道。但這讓我很傷心~~~

我站在樂器行前許久,約莫過了十分鐘,我突然驚覺自己的手指在動。因為聽到店內流洩出的樂音,不知覺地跟著彈奏起來了。清晨的夢境又浮現腦中,有些鬱悶地,我開始想念在台灣學琴的日子,接著思緒來到了維也納,Reto的臉龐躍然眼前,在維也納樂器行的點點滴滴美好回憶,也跟著鮮明起來。回憶越來越清晰,我卻好像離音樂越來越遠。我呆立在因斯布魯克街頭,滿滿鄉愁,對兩地。只因這間小小的樂器行,還有早上那個惱人噩夢。

Reto用中提琴演奏的小夜曲,還迴盪在耳中,我強烈想念起那個音符處處的城市,雖然她的地鐵很髒,路人很冷漠,老市民很驕傲。

忍不住地,我撥了電話給Reto,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訝異。不過,他仍是用一貫溫柔的聲音玩笑道:「妳只是想念我的琴音嗎?如果妳說的是想念我,我會更高興一點。」

「哈!」聞言我笑了,對他說:「德妮絲不在你旁邊嗎?小心你被海扁!!」

Reto開朗大笑起來:「趕快回來吧~~~保證我的中提琴為妳表演,任妳點歌!!」

這笑聲彷彿有魔力似的,一整個上午的陰霾全都散去,我的心情輕鬆溫暖起來,並且強烈期待一個星期後回維也納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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