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2009

227. 愛莉森的苦惱

「小綠,這星期去因城找妳好嗎?專題寫到一個段落了,可以去看妳。」晚上通電話時安公子這麼說,他的聲音比前陣子聽起來輕鬆,也多了許多情緒,很溫柔,很開朗,還夾帶許多渴望見面的企盼。

我笑了:「你遲了一步!愛莉森這周末要來找我哩~~你們同時出現的話,還不如我回維也納去算了。」

「愛莉森去找妳?」因為出乎意料,安公子略感訝異:「特地從維也納跑去找妳,看樣子是有什麼事想跟妳聊…那我不適合一起加入了…還是更下個禮拜我去找妳?」

「嗯…」我微笑掛上電話。忙碌告一段落的安公子,又恢復體貼,光聽聲音就知道他現在很有閒情逸致找女友。唉~~想想這幾個星期,電話一接起來都是二十秒內掛斷,很慘吧?!

星期六剛過中午,我正在學校書店看書,愛莉森電話來了:「小綠小綠!!我在妳宿舍了,妳室友說妳已經消失一個早上,該不會忘記跟我有約吧?!」她的聲音聽起來充滿笑意,我希望是因城的好山好水帶給她好心情。

帶她到Café im Hof吃飯,愛莉森翻了一下菜單,很有感觸地說道:「當真是出了維也納,什麼都便宜。」

「這就是我愛上因斯布魯克的第一個原因吧~~」我眨眨眼,笑著說。

在餐點送上來前,愛莉森已經迫不及待先點塊蘋果捲來吃了。我看她津津有味的模樣,應該是在火車上什麼都沒吃。隔了幾分鐘,我才開口問她:「好啦~~現在可以告訴我,妳有什麼事情找我?」

愛莉森停止咀嚼動作,有點躊躇地看著我,欲言又止的表情,讓我微微不安起來。我向來是直腸子,受不了這種詭異的氣氛,單刀直入便問她:「是跟我有關的嗎?」

「咦?不是耶~~」她愣了一下,然後回答我。

「那就好…」我鬆口氣,身體倒回椅背,好整以暇看著她:「還以為妳要帶來什麼壞消息呢!!」

「說到關於妳的壞消息~~勉強倒有一個!!!」愛莉森露出壞心表情:「妳不在維也納,小心Andreas被人搶走!!一堆女生整天圍著他,真受不了,每次看到時都讓我噁心。不過妳的Andreas對妳忠誠得很,妳放心啦~~除了哈娜,大概別的女生都沒機會!!」

「什麼?哈娜?!」我緊張起來,連忙湊近她:「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嗎?」

「瞧妳緊張的~~」愛莉森笑了起來,她故意慢慢喝口果汁,吊我胃口:「沒發生什麼事,會提到哈娜是因為,她是唯一有正當理由接近Andreas的女生呀!其他女孩根本沒機會啦!!」

聽她這麼說,我才終於鬆口氣,有些生氣地白了她一眼,此時餐點送上來了,被美食吸引的我決定暫時先放她一馬。不過愛莉森用叉子攪動一下食物,接著便開口對我說:「其實是最近,發生讓我有點在意的事…」

「嗯…?」

「前陣子在路上巧遇馬克,那時我從卡爾廣場另一邊走過來,正好看見他和一個女生走入地鐵站。」愛莉森說:「不知為何,看到馬克和別的女孩走在一塊兒,我心裡忽然感覺不太舒服。」

不會吧?!我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她。愛莉森垂下眼,繼續攪動她盤中的食物:「我知道我這樣很怪對吧?!馬克只是朋友…而且,那個女生和他也不過是很自然地走在一起而已。」

「那位瑞典先生呢?你們不是感情很好嗎?」這件事太讓我訝異了,忍不住開口問她。

愛莉森看起來很苦惱,她托腮瞪著盤中食物,薯塊都快被她看出一個洞了。

「我不曉得,我當然還是很愛我男友,但是為何對馬克如此在意我也不知道。他一直是我最要好的男性友人,就只是男性友人,像妳和Urs那樣…」

「我看到Urs和露莎在一起,一點也不難過。」我說。

「我知道…唉!我…我現在心情很亂…」愛莉森有點煩躁地戳了食物幾下,嗚~~可憐的薯塊。

「妳現在是要跟瑞典先生攤牌,然後向馬克告白嗎?」我嘻嘻笑著,愛莉森生氣瞪我一眼,拿了桌上紙巾丟我。

「我沒打算和庫爾德分手,我們感情很好,而且…我不敢想像如果分手,他會有多難過…」

「小姐,妳考慮的竟然是怕分手他會難過,而不是因為妳愛他耶~~」我盤裡的食物已經快見底了,喝了口果汁,我清清嗓子說道:「妳…比較喜歡馬克嗎?」

「我不曉得…」愛莉森哭了出來:「我還是很喜歡庫爾德,一點也不想要分手。但我又希望馬克是我一個人的…之前我當他是知心朋友,是我在維也納最要好的男性友人,但從沒想過對他會有其他感情…」

「可是馬克對妳有啊~~」我嘆了口氣,終於決定點出這個我們所有朋友都知道的事實。愛莉森訝異地抬頭看我,我苦笑著搖搖頭:「妳這個駑鈍女生!!」

「妳為什麼會跟他感情這麼好?那是因為馬克一直在縱容妳呀~~包容妳,寵溺妳,妳當然跟他在一起快樂啊!但是他的感情妳卻一直沒發現!!」我又嘆口氣,愛莉森這傢伙,遲鈍程度比我還誇張:「所以呢?妳現在發現自己對他感情也不單純,就好好想想,對他只是一種佔有慾,還是貨真價實的愛情?!這對妳,對庫爾德,對馬克三人都好!!」

也許愛莉森對馬克只是像我對Reto一樣,出於一種虛榮以及既得利益者的佔有慾。不過,真相是…連我都開始擔心起來,感覺事情會變得很混亂。

「小綠!!」桌旁的窗外有人在輕輕敲打玻璃,是李維,他和友人站在窗邊,笑咪咪看著我們。我開心招呼他進來,介紹他與愛莉森認識。李維有點害羞地和愛莉森打個招呼,便跑出去和他朋友會合了,我告訴愛莉森他是來自台灣的學弟。

「那是妳愛上因斯布魯克的第二個原因嗎?我覺得這學弟對妳有企圖!」愛莉森老實不客氣說道。我噗嗤一聲,很不苟同:「小姐,憑妳這麼差的判斷力,很難讓我信服喔!」

愛莉森愣了一秒,頭垂下來,瞬間又回到她的苦惱中。我無奈看著她,但不知為何,她說學弟對我有企圖這件事,卻讓我有點開心。唉~我果然是虛榮的女孩!!

2.12.2009

226. 華人聚會

我在因城第一次參加了華人聚會。想來也很有趣,在維也納時我完全對這類活動興趣缺缺,在因城卻不知為何,很乾脆地就答應了。大概是珊珊的親和力十足,讓我連拒絕的念頭都沒有,不然就是我真的生活太無聊,悶得發慌。

「如何,來因斯布魯克還習慣吧?」珊珊問我。

我很努力地想了一下,才回答她:「嗯~~因為不知道要不習慣什麼!」

「哈哈哈!!」珊珊笑出來:「這麼簡單的問題也要想那麼久,是個性變認真了還是腦袋變笨了??」

我倆一同笑了起來。

聚會地點是在一個台灣人的家庭裡,吳女士夫婦,她很堅持不要冠上老公的姓,所以我們得分開稱呼吳女士和陳先生。別因此誤會他們感情不好,單純只因這位吳女士,非常厭惡女性一結婚就被稱為某某太太,好像原來的自己不見了。

「我對成為某人的太太其實沒有任何不滿,只是不懂為何要丟棄原來的稱謂?難道結了婚我就不再是我了嗎?就不能再做自己了嗎?」坐在他們家舒適的交誼廳裡,年過45的吳女士這麼說。

珊珊小聲對我說道:「每次只要有新訪客,她一定會重申她的理念,別在意啊~~」

「哦~我不在意,而且我覺得她的想法很對呀!」我看著珊珊,給她一個肯定的表情。珊珊舒口氣:「那就好!有次她還跟個中國人吵起來,傷腦筋。」是嗎?看不出來耶~~因為吳女士個頭小小,說話聲音很溫柔,好客倒是真的。她非常照顧在因城的台灣學生。近幾年在她家舉辦的華人聚會也會邀請其他地方華人,像是香港與中國,不過目前認識的中國人很少,今天也只有來兩位。

「學姊,介紹一下新同伴吧!」一個男孩突然跳進我們的談話,稚氣的眼神充滿好奇。

「李維,也唸因斯布魯克大學。」珊珊把學弟介紹給我,然後微笑不語。

「喔喔喔!!學姊妳這樣不公平啦~~都沒介紹對方給我。」

「她人就在這,你不會自己問喔?」

「我也會害羞啊~~~」

「你害羞個x!!(作者自動消音)」珊珊講話這麼大姊頭,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原來,她和李維從小學就認識了,還是鄰居呢!!雖然差三歲,不過兩人感情很好,兩家父母也很熟。台灣人比較少取單名,所以一開始他常被誤會為對岸來的,雖然珊珊簡單介紹我們認識了,不過李維還是顯得有點害羞,可愛的臉上有個小酒窩,他的膚色比較深,眼睛圓圓亮亮,長在男生臉上有點浪費。

「他跟我弟比較熟。」珊珊簡單解釋道,拉了我又去認識其他人。

我匆忙丟給他一個笑臉,有點抱歉地離開了。

不過我和這學弟算有緣,之後在學校三不五時也會遇到,比我和珊珊巧遇的次數還多。每次看到他我都想到姜宇,好久沒見面,不曉得他近況如何?!

有天晚上,我一人待在宿舍裡,突然接到愛莉森電話。

「小綠,最近還好嗎?」她問道。我從床上翻起,接到她電話很開心,不過隱約有種怪異的感覺。

「怎麼了嗎?」我奇怪地問她。

「喔~~沒啦!想說妳最近是不是很忙?」

「不會啊!以前要兩地跑比較忙,現在留在因城,時間反而比較有餘裕。」

然後,愛莉森竟然就沉默了……我有點不安,卻又不知這不安是來自我還是她。停了一陣,她很簡單的說:「那我找時間去因斯布魯克看妳。」

「嗯好。」講完這句,這通有點莫名其妙的電話就結束了。我用力想了很久,實在猜不出愛莉森要說什麼?她發生了什麼事嗎?還是想告訴我什麼??

不久,露比娃回來了,意外地她交給我一盒熱鬆餅:「剛剛回來在路上買的,要不要吃?」

開什麼玩笑,我向來很愛鬆餅,這種軟軟的熱餅,塗上奶油,超好吃的。吃完一個後還意猶未盡。

「原來妳喜歡吃這個啊!」露比娃的表情恍然大悟。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搔搔頭,看起來很貪吃嗎?!

「等會兒想不想一起去吃飯?」她問我,帶著不確定的探詢。我很訝異,她竟然會開口邀我,今年要下七月雪了嗎?!

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她看起來彷彿鬆口氣:「還以為妳會拒絕。」

正在吃第二個鬆餅的我,訝異停下進食動作:「我看起來很不好相處嗎?」

「因為之前在宿舍,到了晚餐時間,好像妳也沒想要一起去吃飯的意思,所以我以為妳想獨自一人。」露比娃解釋道,聲音仍很平靜,反而是我急匆匆地抬高音量:「一點也不!我很樂意跟妳去用餐啊~~我才以為妳不想跟我吃飯呢!!」

露比娃稍稍張大眼,輕輕搖頭。她露出恬靜笑容,聲音還是很平靜:「那走吧~~」

225. 維也納周末

如果有人說:「奧地利好安靜!」那他可能來自亞洲國家。

如果有人說:「奧地利好吵!」那他一定來自其他日耳曼國家。

奧地利是個把日耳曼民族中有限的散漫和吵雜發揮到極致的地方,瑞士則是把日耳曼民族的無趣和安靜發揮到極點,至於德國,嗯~絕對是日耳曼民族壓抑和變態綜合之最。

提洛爾區,靠近瑞士,又靠近義大利…這裡,會形成怎樣的特色呢?很顯然地,因斯布魯克綜合了兩地的優點,居民有義大利人的熱情和無防備(有時有點囉嗦),居住環境上卻有瑞士明亮整潔又治安良好的優點。

因斯布魯克的辦公大樓,大片透明窗戶讓人從外面就能對內部擺設一覽無遺,玻璃擦得發亮,總是反射著耀眼的光線,每每讓我想戴墨鏡。

不過,Andreas對因斯布魯克卻有不同想法。

某個在維也納的周末,大家聊起了因斯布魯克,安公子說:「因斯布魯克因為四周環境都是山,感覺居民的視野比較封閉。固執且畫地自限,刻苦卻無冒險精神…人是很好沒錯啦~~」

「那裏的山太迫近了,對心理的確會有些影響。」Reto說道,他帶著德妮絲出席,我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辣妹狐狸精』,免不了偷偷瞧她幾眼。德妮絲正好見到我在看她,對我露出友善的微笑,她的笑容自然中帶有一種天生的媚態,別人難以模仿。(變成我有點心虛~~)

我清清喉嚨,掩飾剛被抓包的不好意思,開口說:「其實我那時也在想,能夠如此貼近那片山景,真的很幸福。但同時在心裡也猜想著,群山這麼近,在這成長的小孩,是否會擁有過人的堅強心志但卻不夠開闊?!」

「極有可能呀!」Reto幾乎是想都沒想就附和道。Urs抬頭看了我們一眼:「喂~~我也是在山區長大的小孩耶!我有心胸狹窄嗎?!」

「有啊~~你看你現在不就是?」愛莉森立即吐槽他,然後笑得很大聲。

「不同的山吧!」我說:「你是在風景如畫的阿爾卑斯山『裡面』耶!!但因斯布魯克是被高山圍起來,高聳的山壁又距離很近,整個城市有種被禁錮的感覺。」

「是啊是啊~~Urs爺爺家景色優美開闊,那裡出來的小孩肯定地靈人傑!!」潔出聲安慰Urs,但一說完她立刻掩嘴偷笑,感覺那些話很不誠懇。大家笑了起來,我一邊跟著笑,一邊有種淡淡的感傷,我好懷念這種氣氛呀~~看著身旁的好友,有種衝動立即回因城收行李,搬回維也納。

Andreas突然親了我一下,然後對我說:「要不要吃蛋糕?我去幫妳點。」我突然發現自己鼻子有點酸,點了一下頭,感激他的細心體貼。我看到他站在蛋糕櫃前瀏覽許久,一會兒Max也跟過去,兩個人對蛋糕櫃內的糕點品頭論足。

「咦,對了!!」我轉頭看Urs:「你那個露莎怎麼樣啦?」Urs忽然害羞起來,還來不及回答,Max的聲音已經插了進來:「別問了!跟妳說,露莎根本是在玩他!!」

「才不是好不好?不要見不得別人好。」Urs反唇相譏:「別因為自己現在打光棍,就想拉一堆人陪你。」哦!!Max的情史大多很短暫,已經搞不清楚是第幾任女友分手了,傷腦筋。

去幫我點蛋糕的安公子,此刻還沒回到座位,我環顧四周,他竟然不見了!!我心下狐疑,又仔細搜尋了幾次,這才看見他人在咖啡館外面,正和一個女生說話。那個是他們系上的學妹哈娜,短髮比先前長了些,現在看起來更添嫵媚。我忽然有些吃味。

安公子幫我點的莓子蛋糕送上來了,不過他仍在外頭和哈娜有說有笑,我悶悶低下頭,挖了一小口蛋糕。

「Andreas在幹嘛?在泡妹妹不進來~~」Max順著我的目光也看到了Andreas,快人快語就重重射了我一箭。

「哈娜是他們系上的啦~~有實驗一起做,大概是在討論專案吧!」Reto開口說,遞給我一個溫暖眼神,我心裡感激,心情好像好多了。我們繼續愉快聊天,一會兒安公子回來了,但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最後他站起身,語帶抱歉說:「小綠不好意思,我想回實驗室看一下,妳…」

「我沒關係,還有很多人在~~」我微笑說,他遲疑了一下,然後給我一個歉意的眼神,拿著東西離開了。潔挑挑眉,似乎不很認同安公子的舉動,她瞄了我一眼,然後毫不在意地挖走我蛋糕上最大顆的莓子…這女人,真的學壞了!!

「這悵然所失的眼神是怎麼回事啊?!」Max伸手在我眼前揮了揮:「我們晚上去聽露天音樂會吧!走啦走啦!!反正Andreas一定又要忙很晚。」

我沒有立即回答,環顧一下在座的友人,忽然想到:「馬克呢?好久沒看到他了。」

「拜託~~妳以為醫大是在混的啊?他可是很精實呢!!」Max大剌剌說,我們三個女生不約而同將上身傾向他,蹙眉瞪他:「可是你看起來是在混呀~~~~~」

「喂!我要鄭重澄清:第一,我沒在混,我可是為了小綠拼死也要出來耶!!第二,」他看著我們,表情充滿自信:「我是天才!!!」

喔!!受不了!!

大家沒力地倒回座椅,不想理他。我和愛莉森她們聊一些在因城的趣事(包括被罵維也納人是納粹走狗的插曲),然後當天晚上在綠色小屋睡得不很好,隔天周日上午我就起程回因斯布魯克了。

愛莉森有些擔心地看著我發黑的眼圈,問我:「是在煩Andreas的事嗎?別太在意,他應該只是忙,他上學期成績很好耶!!」

我點點頭,在門口穿鞋。離開前潔遞給我一個紙袋,對我說:「從荷蘭帶回來的起士,妳在因城可以吃。」

啊?!怎麼好像有回爺爺奶奶家的感覺?呵呵~~~

看著兩位好友的眼睛,內心充滿感動,和她們一一擁抱道別,然後一個人默默去搭電車。愛莉森本來說要陪我去火車站,不過我婉拒了,此刻的心情還是適合孤單一人。

還要在因城待多久呢?我在心裡嘆道:至少還有一學期呢!!!

2.11.2009

224. 我是異鄉人

很訝異地,我在因城認識了幾個台灣朋友。

原本學校裡就有韓國和中國學生,不過當我遇見第一個台灣學生後,不知為什麼,台灣人就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嚇死人!!他們本來到底是躲在哪呢?難解啊難解~~

首先是在逛街時巧遇了唸生物的林珊珊,後來又陸續認識她交友圈中的其他台灣學生。珊珊大我兩歲,個性非常親切活潑,熱心卻不會過度,做為她的朋友,能夠享受一種剛剛好的距離和溫暖。我想,在因城的台灣人,認識她的應該都很喜歡她。

我問她怎會選擇到奧地利唸書。

「先是姊姊到薩爾斯堡學音樂,後來我媽就讓我們家的小孩都來奧地利讀大學。」她回答道。珊珊說話時連眼睛都在笑,瞇成可愛的半月形。

「都來奧地利?你們家只有兩姊妹嗎?」我好奇問道。

「我還有一個弟弟,不過年紀小我們很多,他今年才會來奧地利唸書。」珊珊停頓一會兒,又補充說道:「他想申請到維也納大學念法律,我們家的小孩,唸的科系相差很多吧?!」

我微笑起來,不但差異大,而且是女生唸自然組,男生唸社會組。據說林媽媽當初非常反對女孩子唸理工,直到選科系後林媽媽才鬆口氣,因為她認為女生不該學機械等『粗勇』的科系,否則便不夠優雅。

「很機車吧?!」她吐吐舌頭說:「現在看看顯微鏡,我媽還能接受。信不信,如果是像妳這樣要扛儀器到冰川上的,我媽也鐵定反對!!!」

「觀念很傳統呢!!那妳弟能夠唸法律,還真是奇蹟!」我訝異說道,這種父母我身邊的朋友還沒遇過。

「哈!」珊珊笑了,她說:「我媽當初一聽到我弟要唸社會組,一付天要塌下來的模樣~~她認定唸社會組的男生會變得娘娘腔。不過其實我弟是真的很喜歡文學哲學類的東西,但考慮未來生計,他決定唸法律。他現在還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空有理想的毛頭小子,一心以為學了法律之後,就可以拯救世界伸張正義呢!」

「噗~~沒那麼誇張吧!」我忍不住笑出聲。

「以後妳有機會見到他就知道了,被家裡保護得太好的小孩,跟現實世界的脫節程度妳是無法想像。」她正色道,完全沒有玩笑的意思。

也許有些人會認為這是東方家庭的通病,不過西方家庭裡也是有這種專制又傳統的父母,總是干涉過多。

下午,我到學校附近一家二手書店去挖寶,正瀏覽著書架尚未整理分類的新進書籍,突然聽到有人在叫我:「小綠!」

我回過頭,站在我眼前的,是一個皮膚白皙,有點面善的女孩,看到我時開心的神采,連頰上的雀斑都像在跳舞:「是小綠,小綠沒錯吧?!」

噢!我想起來了!!她是帕西姊姊愛努特系上的學妹,好像叫什麼娜的。

「我是瑪蓮娜,還記得嗎?上次跟妳換過MSN帳號。」她興奮說。我不知道她在high什麼,一付好像剛搭訕到女生的血氣少年。但因為她單純的氣質很可愛,忍不住我也報以微笑,她的名字和人都不斷讓我想起維也納的海蓮娜。

「我記得了!!妳來這找書嗎?」我問她。

「嗯~~~想找食譜,妳呢?」她問。我說我只是隨便逛逛,然後兩人站在書架前不小心聊了20分鐘。

「欸,我們去喝杯咖啡吧!!」瑪蓮娜開口邀道。天氣非常暖和,街上咖啡店的戶外座已經開放了。受陽光蠱惑,我答應了她的邀約,兩人一起穿過小迴廊,步入一家小咖啡館。

我發現,瑪蓮娜其實對維也納有一種莫名的憧憬,不知該不該說是錯誤的幻想,但總之她對維也納超有興趣的。而說也奇怪,長這麼大,她竟然都沒去過維也納?!這未免太匪夷所思。於是,整個咖啡時間裡,大多是她在問關於維也納的點點滴滴。

「維也納河?妳說那條水溝啊?」我吞了一口蛋糕,一面糾正她對維也納河不正確的聯想。

「水溝?有那麼糟嗎?!」瑪蓮娜張大嘴,眼神帶著不相信:「看新聞時覺得還蠻漂亮的,河的兩側有整排綠樹……」

「妳到底是看到哪段河道啦?是熊布朗宮附近的嗎?」維也納河在市區內流經的路段很長,不曉得她看到的是哪一段?不過我一點都不覺得它好看呀!在TU附近的維也納河上面還加水泥蓋,建了傳統市集呢!美食比那條水溝吸引我多了!!

「比起來,因河美多了!!妳看到維也納河會失望啦~~真的就是水溝大小…」我笑著點醒她:「維也納人看到因斯布魯克,才會驚嘆這裡真美呢!」

「唉~~可是我好想去維也納喔!」她嘆口氣,渴望的模樣很惹人憐愛。

「維也納是納粹的幫兇!!!」冷不防,隔壁桌傳來聲如宏鐘的嗓音,我倆一驚,同時往右側望去。鄰桌是個蓄鬍子的老先生,手裡還拿著報紙,眼睛從眼鏡底往上瞪視我們,看起來像要噴出火:「維也納是納粹的走狗!!!」他又說了一次。

基本上他剛剛第一句話就已經讓全咖啡館的人都往這看,加上這句,更是讓整間咖啡館都安靜下來。

我抿抿嘴,對瑪蓮娜送去一個無奈的眼神,她的表情則很冤枉。然後老先生就開始自顧自地數落起維也納來了,先是講到二戰時維也納有多恬不知恥地幫納粹做了一堆齷齪事,接著開始數落維也納人的冷漠和自私,還舉了一堆例子喔~~像是路上看到需要幫助的人,連手都絕對不會伸出來;住在市中心的人跩得像貴族等等。

幸好店內侍者很主動地跑來問我們是否要結帳了,瑪蓮娜和我匆忙掏錢,拿了包包逃離那間咖啡館,總之那家店我們再也沒進去過。

2.01.2009

223. 維也納人

熱死人了!!!今年的復活節,明明是四月天,卻熱得跟夏天一樣。

我沒力地躺在宿舍床上,露比娃奇怪地看我一眼:「妳不是從很熱的地方來的嗎?」

「可是人家在台灣會吹冷氣啊!!」

「你們在四月就吹冷氣了?」露比娃的表情充滿驚奇。我無力地閉上眼,算了,根本是今年氣候異變,台灣也沒四月就在吹冷氣的。

我和露比娃的關係,說不上好或壞,因為同個實驗室又同寢,在作息上彼此是很熟悉的。但是我倆好像沒有特殊的『私交』,嗯,就是那種特別親的感覺。與愛莉森她們比起來,和露比娃比較像是『生活在同個屋簷下的人』而已,相處起來倒也相安無事。

Max寄來的email稍來一個大八卦,Reto與亞雷莎果然分手了,現在和那個主動辣妹德妮絲在一起,我們這群朋友最近就像在看連續劇一樣,男女主角不負眾望演出完結篇,對於這毫不令人意外的結局,每個人都是聳聳肩帶過,懶得作任何評論。

說來亞雷莎有點小倒楣,因為她和Reto交往時只專注於建立和Reto的關係,並未拉攏我們其中任何一人,因此在這種悲傷時刻,沒人挺身而出為她說話或是安慰她。以她的個性,應該會感到很委屈吧!德妮絲就不同了,聽說她一同參與聚會時,會很積極地參與談話,並試圖與其他人也開啟新話題。

大概是太無聊了,我居然對露比娃隨口提起這件事:「啊~~我的帥哥死黨換女友了!」

「是因為帥,所以換女友頻繁吧!」露比娃說,她沒見過Reto,說這話只是純屬臆測。

「他不是那種常換女友的人。」我說:「不過嚴格說來,他算移情別戀。」以Reto對亞雷莎的態度看來,Reto其實對亞雷莎並無任何不滿,如果沒有德妮絲出現,我猜Reto不會想到要分手。

不過,愛情不就是這樣嗎?即使現在沒遇到德妮絲,未來還是會出現其他女生呀~~

「那他前女友不是很難過嗎?又沒有任何不合。」意外地,露比娃還蠻認真在討論這個話題的。

「也不能怎樣呀!愛情是自由的,講難聽點也是最沒有道義的。」我蠻不在乎地回答。對亞雷莎的事,我可沒有像潔與馬汀那樣的義憤心情。

露比娃輕皺起眉頭,簡短回了句:「維也納人~~~」

我沒想到她會是這種反應,一時還愣了一下。

維也納人啊~~~

我咬著書籤,將書本丟在一旁,坐在窗邊靜靜和自己腦袋裡的記憶對話。

同樣說德語,奧地利在國際上的聲音總是比不上德國大聲,而明明我們又自認是更具悠久文化歷史的帝國之都,因此,對德國的事物嗅覺總是特別敏銳。還記得在維也納時,因為觀光客多,來工作或讀書的外國人也多,有時會看到背著德國三色國旗背包的學生(或遊客)。

「唉~~德國人!!」我們總是私下這樣嗤笑著,帶點說不上來的計較。這種話聽多了,其實也沒啥特別意思,只是『德國人』有它背後獨特的意義。

而在因城,還會再多聽到一種:「唉~~維也納人!!」

我們也許沒有自覺,但外地人卻總能輕易嗅出我們身上的『維也納味』,就像被貼了識別標籤或是植入晶片似的。

「唉~~維也納人!!」這句話,只是一種在說話時,習慣性下的註腳,通常無關褒貶,但多半又帶點不認同的意味。就好像台灣人有時會帶著說不上是什麼情緒地喃喃一句:「唉~~台北人!!」

這樣說,也許我的好友們要擔心我在因城被排擠?

呵呵~~這自然無需憂慮,因斯布魯克人很和善,一聽到是從外地來的,大半的反應都是格外照顧妳。

去餐廳打牙祭時,老闆菜會給的比較多,有時多招待一壺啤酒,或者半價優惠,再加上是學生,其實我在因城多數時候都像個被寵溺的小孩。

「維也納人?妳不算是吧?!」晚上和安公子講電話時,他聽我描述這段插曲,感到很好笑:「請妳不要誤導別人對維也納人的印象好嗎?」

「喂~!!」我用聲音瞪他。

「尤其,愛情這種東西,都是個人行為,不要把城市或國家印象套在個體身上。」他忽略我的抗議,繼續說道。

「對啊~~之前不是有人戀愛時還要你唸情詩給她聽嗎?愛情果然是個人行為。」很久沒想到Yvette的事了,現在一想起,連忙拿出來虧他。

「拜託~~那是法國人!!!」他毫不猶豫地立刻回答。

是誰說不要把國家印象套在個體身上的呢?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