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跳舞的中國菜

意外地,姜宇耶誕節假期居然留在維也納,沒有趴趴走。當接到他電話時,我驚訝得合不攏嘴。

其實最近偶遇他,他都顯得安靜寡言,郁涵學妹給他的打擊不小。不過學妹也是個怪咖,當初信誓旦旦非帥哥不交,現在交往的這位小學弟,樣貌怎樣也稱不上是帥哥,但非常搞笑就是了。

「學姊,我想去妳那邊坐坐,可以嗎?」姜宇問道。

「你就過來吧~~反正我這裏有吃又有得喝。」綠色小屋真不愧是聚會最佳地點,凡想不到要上哪去時,到這來就對了!!!

我發現,在國外生活的外國學生,都練就了一身廚藝好本領!就算不能成為大廚,來個兩三道家鄉菜總是沒問題的。像姜宇這種出身優渥,自小又在講究吃的國度長大,嘴巴刁的下場就是他得自己學習下廚!!所以,當他告訴我,他會順便帶幾道菜過來,我是一點也不訝異。

不過這學弟實在太強了。

我看他站在門口,雙手提著滿滿兩大袋,心裡頓時有不良預感……這小子,他是來這準備開餐館嗎?我們才兩個人,他是準備了多少菜啊???

打開袋子一看,我頓時傻眼。最上面的是幾個包子,肉包跟豆沙包,我瞄了他一眼,雖知道他喜歡吃麵食,但這樣費工去桿麵,會不會有點太閒?接著出現的東西,一道比一道讓我驚訝,我的嘴巴越張越大,根本沒有合起來的機會……先是滷牛腱,海帶滷蛋等一些滷菜,接著下面是蒜苗臘肉,雪菜炒年糕,XO醬炒花枝…另外還有鋁箔盤裏裝滿的甜八寶飯。

「你你你…你哪來這麼多時間弄這些啊?」我的臉應該已經扭曲變形,因為連聲音都走調了:「那些滷的我還可以理解,可是其他快炒類…你會不會太扯啊?一個人準備這麼多吃的,是打算拿去賣喔?」

姜宇的神情有點落寞,他說:「不知道耶~~覺得有點寂寞的感覺,心裏一煩就想煮些好吃的……」

「呃~~你這習慣還不錯,以後心情不好盡量做菜,然後記得拿來孝敬學姐我~~」我虧了他兩句,拍拍他肩膀算是安慰。

不過當我不小心又瞄到那堆肉包和豆沙包,忍不住還是再度驚嘆好幾下。

「學姐我聽說你手藝不錯。」姜宇一邊扒著飯一邊說,我嘿嘿傻笑兩聲,見識到這滿桌專業水準的演出,我那三腳貓功夫哪敢說自己會做菜啊?奇怪,我身邊的男生好像都有一身好廚藝,看來專業不行的話,都可以轉行開餐館。

姜宇的菜,除了蒜苗臘肉我吃不慣(因為他的臘肉味很鹹又有種我不喜歡的怪味),其他都很讚!!尤其是豆沙包……那個紅豆是要煮多久才能燉到如此香甜熟透然後磨成綿密的豆沙?!因為在台灣大家講究健康,所以加的油很少,不過豆沙還是得含有足夠份量的油脂才會入口即化,滋味綿密濃郁。我一邊吃著,一邊盡量不去猜測他到底加了多少油在裏面。

「小綠學姊,妳是不是有變胖啊?」正吃到欲罷不能,冷不防姜宇冒出這句話。我的眼睛從飯碗邊緣往上抬,冷靜看他一眼,然後繼續吃飯。不過那之後他很識相地沒再提這事。

等到開始吃八寶飯,我已經撐到不行。其實我不太愛吃甜的,但這八寶飯真的很好吃,米飯香軟Q彈,一邊吃,思鄉的情緒立即湧上。

「你怎麼這麼會做菜啊?」我問。

「喔~~那個八寶飯是人家送的啦!!」學弟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華人聚會裏有個阿姨做的,她怕我沒東西吃,昨天特地送來給我耶~~」

唉呀呀~~真是叔叔疼阿姨愛的幸福小孩。而我呢,樂得沾光吃到美食,現在我的背後一定有一打仙女在跳彩帶舞吧~~

「你今年怎麼沒離開維也納?以前不是都會出去玩嗎?」我起身到廚房煮咖啡,一邊開口問他。

姜宇輕輕嘆口氣:「不曉得,感覺有點懶洋洋的,不想動。」他接過我遞給他的咖啡,很感慨地說:「有時覺得,為了趕時髦喝這玩意兒,實在沒意義。」

「趕時髦??」我不以為然道:「那是對你而言,我是真的很愛喝咖啡。」

「真的嗎?如果…他不是來自西方的時髦玩意兒?妳也會喜歡嗎?」姜宇挑挑眉,顯現出不相信的神情。

「當然啦!!在我還在念小學時,第一次喝到咖啡口味的牛奶,就愛上這個味道了~~那時哪會知道它是來自哪裡?!」我微笑說道,心裏有點無法理解他的邏輯。

「嗯~~只是覺得,有些人僅是喜歡那個感覺氛圍,而不是味道本身~~」他說。

「那又如何呢?」我問他:「如果有人喜歡某樣食物,只是因為那個氣氛,那也是他的自由不是嗎?」

「啊啊啊~~算了!!我一定是瘋了才會連食物話題都跟妳討論得這麼嚴肅。」姜宇臉皺在一起,看起來極為痛苦:「台灣女孩,真是難懂啊~~~」

唔,可憐的姜宇,看來受到的打擊不輕。我同情地望著他,又拿了顆豆沙包默默嗑掉。

208. 下一步往哪走

和Andreas約在Augarten(奧公園)見面,到了約定地點,只看到一個身形極似他的人影背對著我,但是那人戴著黑色毛線帽,看起來像老頭。我猶豫一下,還是走上前側頭看了他一眼。

「吼~~~你戴這帽子好像老人喔!!!差點認不出來。」我嘟嚷著。安公子轉過身面對我,其實從正面看是還蠻帥的造型,他戴的那頂黑色毛線帽是很貼的那種,上面還繡著愛迪達的標誌。

「今年耶誕,Leopold會帶女友回來。」我們邊走著,Andreas這麼說道。

「哦~~這個耶誕,看來會很熱鬧呢!」我笑著說。

「嗯,因為,他們要訂婚了!」Andreas告訴我。

乍聞之下我嚇了一跳,雖說Leopold比安公子大不知道六歲還八歲,其實年紀已經很大可以結婚了~~

我對即將到來的耶誕節沒多大雀躍,因為,這表示我和安公子又會有好幾天不能見面。雖然在維也納時我們也會有很久才能碰到面的情況,但那和分隔兩地的感覺還是不同。

「妳真的不來我家過節嗎?我父母很歡迎妳呢!」安公子說,他看著我,非常期盼我改變心意。但是在別人家過節過夜,對我實在壓力太大了,怎樣都覺得很束縛,還不如安靜在綠色小屋唸書,反正期末也快到了。安公子自然不會勉強我,他摸摸我的頭髮,帶我到奧公園外面巷子裏一家小咖啡店休息。

我們合點了一份Kaiserschmarren,這是一種切碎的煎餅,安公子很愛吃,我想,只要是甜的他都愛吧?!不過這真的還不錯吃就是了。奧公園在城北,這裏比較安靜,因此喜歡耍孤僻的兩人,三不五時就約在這一帶活動,通常都是散散步,然後再找家店坐下來休息。

「你們這樣不覺得很無聊嗎?」C這樣問我,她和男友可是騎著摩托車在台灣四處玩。

我想了想,回答她:「不曉得耶~~~我們在一起時大多在聊天,所以地點好像不重要。」

「我看都是妳在講話吧?安公子看起來蠻安靜的。」她取笑我道。

「亂講!!他其實蠻愛跟我辯的,而且話很多,大概是平常在大家面前壓抑太多才會這樣。」被這樣冤枉,我可得據理分辯。

「你們哪來那麼多話好聊啊?不過話這麼多的男生也不多見就是了。」

「也不是都一直在說話啦~~」我又翻了一頁雜誌,耶誕假期一個人在綠色小屋,好像沒有自己想像的用功:「有時候是各自閱讀帶出來的書,或者是在寫報告,各做各的事情。」

「嗯~~這是老人的生活!」C簡單做了結論。

這樣的愛情,是不是過於平淡,然後就會漸漸消失???

嗯……我還是別胡思亂想了。

今年耶誕夜正好星期天,隔天明明是耶誕節卻要上課,C和S都在哇哇叫。重點是,她們兩人不約而同都酸了我一句:「哪像妳,真好,連續放那麼多天假!!!」呃~~她們是沒見到這裡有多麼冷清,要是她們在這,我看會無聊到結夥去搶劫吧!!

不過今年很暖和,有時白天還高到攝氏十幾度,讓我在這裡簡直如魚得水。一個人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壓馬路,感受前所未有的寧靜時光。

耶誕夜一如往常,奧地利的友人也會送簡訊或打電話來祝賀。有點小小意外地,竟然接到Reto的電話。不知為何,我原本以為他今年不會打的。而且他的表現就像從前一樣天南地北無所不談,用手機講了半小時後,又換到MSN上繼續聊了一個半小時。天哪!!我的耶誕夜竟就跟他聊了兩個小時,真是太扯了!不知是否因為我們真的很久沒這樣好好聊天,覺得好多近況都沒互相更新了。

Reto有稍微提到亞雷莎的事情,因為不方便多問,所以只大約知道是相處久了,他覺得這女孩還不錯,個性文雅善良,所以想交往看看。

「不然我怕八卦校刊會開始傳我和Max是同志戀人了!!呵呵~~」他笑著說。我笑了起來,以TU無聊又沒創意的刊物看來,的確很可能出現這種報導。

「我覺得Max最近好像很忙,很久沒接到他的騷擾電話了。他是真的忙,還是心情不好?」我問。

「是真的很忙!」Reto難得用正經的態度談Max,醫科的課業繁重,外表看似漫不經心的Max,其實很用功。

「功課不好的話,女生也不會喜歡你呀~~」Max曾經這樣說,看來,如何獲得最多女生的青睞,就是他生命的一切意義啊!!

我呼了口氣,想到了件不太願意去想的事情。其實前幾天教授有找我,建議我到因斯布魯克大學修一年的課。Pfeifer教授對我說:「我發現妳的理論科學比應用科學優秀,但是TU理論科學的課程較少,我建議妳到因城大學修個一兩年的學分,那邊有很多很棒的課程很適合妳。」

「妳要去嗎?」Reto問:「如果去了,Andreas怎麼辦?妳跟他討論過了嗎?」

「還沒耶…其實,我不知該如何跟他開口。」我嘆了口氣:「覺得對他最是難開口。我想,如果我真的決定要去了,再告訴他吧!」

「都已經決定了才告訴他,就不叫討論了吧?妳不打算讓他和妳一起做決定?」

「我可以猜得出來他一定是反對的呀!!」我說。安公子嘴巴上一定會毫不在乎說:「妳去吧~」然後態度卻會開始彆扭。我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妳最好早點讓他知道這件事,我認為Andreas不見得會阻止妳去因城,但如果妳瞞著他不講,他反而會生氣。」Reto以他對安公子多年的了解,向我提出建言。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只是,下一步要怎麼走,我還在想…突然間很羨慕C她們,像這種時候,她們應該可以和家人討論吧?!而我卻連可以商量的家人都沒有。

「爸…媽…我該怎麼辦??」我躺在床上,瞪視著天花板,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和寂寞~~

207. 我的冬之維也納

天氣變冷,我最喜歡的冬天又來了!!!

在台灣時我就很喜歡冬天,很多人(包括愛莉森和潔)都說那是因為我沒經歷過維也納驚天動地灰暗冰冷的漫長冬日,來自炎熱地區的人們總會對寒冬有些不正確的憧憬。

但幾年下來事實證明,我還真的蠻喜歡冬天耶~~雖然冷得很不舒服,可是我就是喜歡冬天那種灰灰白白的顏色,而且讓平日急性子的我稍微能夠『謀思而後動』。也就是,嚴冬讓小綠我顯得較有智慧啦~~~

今年冬天,我更有喜歡冬天的理由了,那就是安公子!!!

即使天氣寒冷,Andreas還是會去我最愛的歐巴拉買蛋糕,然後到綠色小屋為我煮咖啡,兩人一起享用。

Andreas不是特別愛交際的人,雖然在綠色小屋常常遇見愛莉森與潔,但他還是維持被動式的交談,鮮少主動問起對方的生活細節。要是在台灣,會被很多女友嫌棄說和自己的朋友沒有互動吧?!但在這裏,安公子這種特質卻是愛莉森和潔眼中的超大優點。

「我最討厭那種問東問西的人了!」潔說:「像Andreas這麼常出現在綠色小屋,如果又一天到晚『關心』我的生活,我肯定會把他趕出去~~」

而愛莉森則顯示出她地域性的一面,她將綠色小屋外的朋友視為另一種『外人』,看似合群的天秤座,其實對朋友有很多不同的分級。在外面聚會時她對你看似無話不說,但在綠色小屋裏,如果你是外人,她便顯得語帶保留。因為她認為綠色小屋是『家』,在家裏的時候,她只願對『家人』敞開心胸。

(久了以後會發現天秤座的愛莉森比處女座的Urs還龜毛~~至少Urs的龜毛都在可預期範圍內,愛莉森的龜毛則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邏輯規則~~)

講到這先岔一下題,C曾經好奇問我潔是什麼星座,經過長久明查暗訪…呃~其實是直接問她生日~終於知道,她是隻詭異又陰晴不定的雙子女。但是因為月亮位在水瓶座,固執起來時全綠色小屋的人都不想理她!!

言歸正傳,雖然來這裡很多年了,但因為往常我寒假都回台灣,只有去年留在奧地利,所以連雙像樣的雪靴都沒有。去年是每逢下雪我就套上超大雨鞋,裏面先穿上平常穿的鞋子再加厚襪子,走起路來像企鵝一樣搖搖晃晃。

因為今年是暖冬,賣雪靴的商家生意不好,Andreas覺得這是血拼的大好時機,於是帶我去買雪靴。來自溫暖國家的我對雪靴一點概念也沒有,只會注意穿起來溫暖,樣式喜歡,哪知道還要注意什麼碗糕?!而Andreas偏偏卻對品質與實用性很斤斤計較。

他在店裏細心挑選雪靴,堅持要厚底防滑又防水保暖!還跟售貨員聊得極認真。相形之下我反而顯得置身事外。

「奇怪,到底是誰要穿啊?」他好氣又好笑望著我。

「是你說要買的呀~~」

「妳好歹表示一點意見嘛~~~這雙妳喜歡嗎?」安公子指指我面前那雙白色靴子。

「還不錯!」我心不在焉回答。肚子餓了,等等不知道要去吃什麼。

「那這雙呢?雖然比較貴但更為輕便。」他拿起另一雙寶藍色的雪靴問我。

「也不錯呀~~」我說。這兩雙,除了顏色,有任何差異嗎?

安公子臉都快扭曲了。他很用力的看了我兩秒,無奈對我笑笑,然後對店員說:「不好意思,我們晚點再來,先去吃飯討論一下。」

熱熱的牛肉湯下肚,我終於有活過來的感覺。回到店裏,我選了那雙藍色的靴子,然後安公子還買了溜冰鞋當我的耶誕禮物,打算陪我溜冰。我抱著藍色雪靴和白色冰刀,心滿意足和Andreas一起往他住處前進。他先回去放袋子,然後我們今晚要去租電影回來看。

一進入公寓,正好見到盛裝打扮的Reto正要出門=>他每次只要一穿上白色西裝,我就覺得根本是雕塑出來的美男子!!因為實在太帥了,我忍不住驚呼:「天哪~~Reto,你今天真的帥斃了!!要去約會嗎?」

後面那句話是隨便說說的,Reto卻顯得有點不自在:「嗯~~」他露出笑臉,一貫溫和地跟我們道別。我聳聳肩,轉頭看安公子。

「他和亞雷莎要去耶誕舞會。」安公子說。

喔喔喔~~~耶誕舞會呀……我想起那個我和安公子站在舞池中間爭吵的耶誕舞會,彷彿只是昨夜的事,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兩年。Max的翩翩風采,Urs的溫文儒雅,愛莉森的優雅性感,潔的豔冠群芳…突然間,每個人那夜的模樣都鮮明跳入眼前。

「我猜……」我微笑說道:「Urs也去約會了?」

正說著,Urs好整以暇從房內走出:「在背後說我什麼???」他穿著長袖棉T,一副家居打扮,看到我又像想起什麼似的走回房間,然後拿了一個紙袋出來:「耶誕快樂,小綠!!」

「啊!!」我笑了,開心接過紙袋。裏頭是新的咖啡濾壓壺,還有一組白色咖啡杯,咖啡杯上印有可愛的紅色愛心圖案,我很喜歡。新的一年可以用新的杯子喝咖啡囉~~

然後,我們三人一起去DVD店租了電影回來看,三人提前過了個溫馨友誼的平安夜。

206. 他的存在

Max大剌剌的個性一如以往,拼命追問Reto喜歡亞雷莎哪一點,我忍不住側耳傾聽,又不斷提醒自己這跟我沒關係……異常靈敏的雷達好像佈滿我整個皮膚,朝著Reto方向的每個膚觸都在傳遞關於他的一舉一動。我決定不再往Reto那邊看,因為這樣才能令我自在些,慢慢慢慢地,終於,皮膚上的感應器逐漸關閉……

離開咖啡館的路上,安公子仍舊很安靜,雖沒有面露不悅之色,問他也說沒事,但我很清楚他心情不好。

「你在不高興嗎?」我問道。

「沒什麼好不高興的呀!」

「但你都沒笑……」

「我就是這樣!」他轉過身面對我:「妳又不是不了解我,我本來就不喜歡笑!!」

莫名地我也有點火,明明就在不高興還硬說沒有,如果真要表現沒事,那就別擺出一張臭臉呀!真是嘴巴上超ㄍㄧㄥ的人,我最討厭他這種固執了!!

結果兩人雖沒吵架,卻在氣氛僵硬下不歡而散。(真的是很莫名其妙~)

我回到綠色小屋,回想這個有點混亂的聚會,一時之間還有點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甚至,不知道自己幹嘛對安公子發脾氣。是遷怒嗎?偏偏我又覺得理直氣壯。

心亂如麻打開電腦,我無意識地點著網頁,直到小小聲音喚醒了我=>是S在線上跟我打招呼。

「今天有出去玩嗎?」S心情很好地傳來訊息。

「就大家聚聚會呀~~還好啦!」

「怎麼好像顯得意態闌珊?」S問道:「聚會很無聊嗎?應該不至於吧?我記得你們那群不是很要好嗎?」

「……」我吞吞吐吐了半天,後來才告訴她,我和安公子『疑似吵架』。沒想到S聽到這消息就像鯊魚聞到血,立即要求線上通話。我感到無力又好笑,怎麼我台灣的好友都這麼熱血呢??

不過我還是乖乖戴上耳機,和S聊了起來。其實和S從高中就是莫逆之交,和她之間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把這幾天的狀況告訴她,也提到自己對Reto交新女友這件事有著不尋常的在意。

「以前妳在潛意識裡把Reto視為自己的吧?!」S慢條斯理說著,從耳機傳來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刺耳。

「我沒有……」我小聲分辯著。

但顯然S完全不理會我的辯解,自顧自地說下去:「當然啦!有那麼帥的風雲人物喜歡自己,要不被沖昏頭也很難。其實,即使妳自私一點,就硬要把他的心留住也不是不可以,但重點是…代價妳付得起嗎?」

「代價?」我還沉浸在自己的失落情緒裡,口中只是喃喃。

「如果代價是安公子呢?」S開口:「如果這會讓妳失去安公子呢??」

失去Andreas??

「不可能!!」我好像忽然醒過來,想都沒想立即回答:「我不可能用安公子去換Reto的。」

「呵呵~~小姐,妳答得挺快的嘛!倒是鬆了我一口氣。」S笑起來:「不然,安公子會有多傷心啊?!」

我其實也被自己的反應驚到了。我從未省思自己對安公子的感情是如何,因為太自然了,常常覺得那已是生活的一部分,彷彿可有可無。但剛剛和S的對話讓我發現,原來我對Andreas並不如自以為的淡然,我的愛情忠誠度似乎遠大於原本的自我認知。

不過這也不奇怪吧~~因為,我們也不過交往了半年而已,理論上還在熱戀期。(天哪~~為什麼我有一種已經交往三年的感覺?!)

結束和S的通話,我定了定心,別胡思亂想了,我只想緊守自己此刻的幸福,多餘的那些不捨和自私,是多麼可笑的幼稚?!都只是虛榮而已!!!而和Reto之間那種『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情誼,今後也會慢慢退回它該在的位置。

然後,我做了一件自己不敢相信的事情:打電話給Andreas,而且居然還用『撒嬌』的語氣!天哪~我腦袋一定壞掉了!而顯然地,安公子也這麼認為。

「妳在幹嘛啊??」他的語氣充滿懷疑,一點也沒有一般男生聽到女友撒嬌該有的溫柔回應。我腦袋瓜好像當場被雪球砸到,然後也跟著尷尬起來:「沒有啦~~反正,就是問你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飯啦?」

Andreas停頓了一下,然後在電話那端笑了起來。

「你在笑什麼啦!」我有點懊惱。他一定覺得我那彆扭的撒嬌很可笑。可惡!!這下我的顏面要往哪裡擺?!

「沒事沒事!」安公子的聲音強忍著笑意:「晚上妳想吃什麼?」

「我想吃肋排!!!!」講到吃,我的精神又來了。安公子笑吟吟掛上電話,這個星期天,在經歷過尷尬的聚會,我們的感情忽然更穩固了。

205. 尷尬的聚會

潔來研究室找馬汀,因此我們四個人(還有安公子)是一起從學校出發。聚會地點改在Café Sperl,心情很複雜地,我來到了咖啡店門口。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一路上很沉默的Andreas忽然開口。我忽然驚覺,這幾天我內心的翻騰煎熬,細心的他,想必早已發覺。雖然立場不同,但安公子心裡其實也承受了很大壓力,­而我卻該死的渾然未知!!!

我停下腳步,很認真地對他說:「對不起!!」

「妳沒做什麼事需要跟我道歉呀~」Andreas很冷靜地開口:「只是有時候,妳不夠了解自己在做什麼。」

「我…」

「你們在講什麼啊?都聽不懂!」潔突然湊了過來,張大眼睛看我:「走啦小綠~進去囉!!」

她一把拉過我,心情很好地帶頭走在最前面,我疑惑看看馬汀,後者對我聳聳肩,不知道潔今天在高興什麼。店裏Max,馬克,還有愛莉森已經先到了,三人聊得正開心,平時很注重形象的愛莉森,正比手畫腳興致高昂地在講話,不時碰觸到面前桌子,我發現水杯裡的水還被她的力道給震得晃動了一下。馬克今天穿著深藍的毛衣,襯衫領子翻出來,看起來很紳士,有種變帥的感覺。他原本就是Max的麻吉,加上和愛莉森交情匪淺,現在我們的聚會他也常一起出現。

我對馬克印象蠻好的,因此見到他很高興。

坐下來後我才知道剛剛愛莉森在聊什麼,這麼興奮。其實不只愛莉森,最近學生們談論的話題也幾乎都是這個=>ORF電視台推出的選秀節目Starmania!因為節目太受歡迎,星期五想要約到朋友幾乎不可能,大家都守在電視機前面收看節目。

其中一位也叫Martin的小男生(因為才16歲,當然是小男生囉!!),大眼睛配上清純氣質,讓我們這些大姊姊不挺他不行!!愛莉森和潔都是他的超級fans,每天在那馬汀馬汀地叫個不停。說真的,我也還蠻喜歡他清亮的嗓音,加上笑起來超級天真爛漫的臉蛋,簡直可愛到不行。最後12強決賽,綠色小屋的大姊姊們,全部支持馬汀弟弟哪~~

「啊!!Reto來了!!」Max的叫聲讓整桌喧鬧都暫時停止。

高帥的身影推開了厚重大門,Reto讓女友先進門,那是一個清瘦的女孩,看起來很文靜。我的目光無法自她身上移開,不自覺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然後我瞧見了走在後面的Reto。兩人四目交接的那一刻,空氣像要靜止了…我維持著臉上自然的微笑,心裡知道其實腦袋一片空白,無法思考~~這是多麼奇怪的反應啊!!

「對不起我來晚了!!!」Urs匆忙地從外面推門進來,聽到他的聲音我恍若大夢初醒,向他揮了揮手……咦?!那是…????

Urs身後還跟了另一個女孩,大眼睛好奇向我們瞧著,稚嫩的臉蛋,外表看起來是個敏捷的少女,眼睛清亮有神。

「你…你你…」我張著嘴巴闔不起來:「你什麼時候交了女朋友,我怎麼都不知道??」我們不是號稱死黨嗎?居然連這麼重大的事情都被by pass!!環顧四周,大家皆面露訝異之色,看來這對大夥都是本日頭條!!

「為什麼Urs交女友要跟妳報告啊?」少女皺皺眉疑惑了一下。哇!!好嗆的妹妹,心情已經不太好了,還被挑釁,幸好愛莉森從桌下握住我的手。

「她不是我女友啦!是系上的學妹露莎~~」Urs解釋道,不知為何有點靦腆。我心裡忍不住偷笑了一下,不過這學妹看起來還在狀況外,Urs仍得多花些心思。

他們四人一起坐下加入大家,今天的聚會超熱鬧。而且因為四人都是化學院所,彼此之間聊得很開,尤其學妹和Reto女友好像很有話題,氣氛和樂。我注視著Reto女友,她叫亞雷莎,外表看起來就像傳言一樣很文雅,但似乎顯得有點緊張,說話聲音也很小,和大家一起時話不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我們不熟。

露莎剛好相反,她是反應敏捷的女孩,講話很直,忍不住讓我想到郁涵,不過露莎還算比較客氣。嚴格說來她不算是美女,但聰慧的大眼睛靈活轉動著,透露出她的淘氣聰明。她和Urs好像正在曖昧中,交情不斐,我看得出Urs很喜歡她,這次帶學妹一同出席,隱含著讓我們親友團”鑑定”的意味。(沒想到瑞士人也搞這一套啊?呵呵~~)

「我還記得剛進TU時,和小綠以及Urs一起來這邊喝咖啡。」愛莉森用充滿懷念的聲音說。

「是呀!那時小綠…」Urs笑了起來:「好像才剛跟我說遇到我實驗室一個很帥的學長,原來就是Reto,而且那麼巧就又在這裡遇到。」我臉紅了起來,Reto表情顯得有些不自在,Urs今天在學妹面前話顯得有點多喔!!還好愛莉森急急出來打圓場:「這裏也是小綠和Andreas初識的地方吧?!很浪漫呢~~Urs,我們兩個可是當天的證人呢!!」

「沒錯沒錯!!」Urs也發現自己剛剛失言,正努力補救中:「Andreas,小綠事後還抱怨說,為什麼帥哥都有一副臭臉?哈哈~~」

「是喔?~~」安公子反應不甚熱絡,淡淡的。

「嘿~~Andreas!!原來小綠一開始就注意到你啦?!我說,你大概也是一開始故意擺臭臉的吧?」意外地,馬克加入對話,他的語氣輕鬆,充滿安撫:「難怪即使有Reto和Max兩大帥哥在旁邊,小綠都不為所動……唉~~會海涅的詩真好~~」

最後一句話讓大家都笑起來,露莎扯著Urs袖子直問他這件事的典故,氣氛總算和緩些了,我和愛莉森對馬克投出感謝的一眼。

204. 自私

星期五下午,心情已呈現放假的慵懶狀態,突然聽到一個熟悉嗓音……

「學姊!!我快氣死了!!!!!」郁涵學妹氣急敗壞,大聲嚷嚷。

我有些好奇地望著她,好一陣子沒遇到她,很少人選課的星期五下午,她抱著書本,似乎正準備去上課。

「那個姜宇~~~」學妹的胸口還在起伏喘氣,她話說得又急又快,像是要趕著去教室:「莫名其妙找我去,說有話要跟我說,結果…什麼嘛~~~真是氣死我了!!不跟妳說,先上課去,下次再告訴妳~~」

劈哩啪啦一串都是她在講,我根本連插嘴的時間都沒有。不過看著她急匆匆的步伐,我忽然好奇起來:姜宇那小子,又幹了什麼好事?

原本我應該也沒這麼無聊啦!但因為天氣變冷還飄著雨,我懶得回家,一時轉了心念就往資訊系走去。印象中資訊系今天好像在辦什麼說明會的,正好順便去瞧瞧。

「學姊…」才一上樓,就聽到姜宇的聲音,他正站在會場門口顧攤位,看到我他是蠻開心的,但眉宇間有股淡淡懊惱。

我微笑一下,見他正在顧的攤位上,滿滿都是電腦相關書籍。會議室裡研討會似乎還在進行,門關著,周遭顯得很安靜。

「歡迎翻閱,現在預購8折喔!!」他對我招呼著。我看了一下書~~嗯,跟我好像不太有關係,便隨口和他聊起天來:「你一直在這邊顧攤位嗎?」

「對啊!!今天到下午四點都是我~~」他說。

我瞄了一眼會議室,問他:「和我聊天沒關係吧?!」

「現在沒關係,等會兒有人出來就不方便了!必須招呼來賓,還要介紹一些書籍,那時如果跟妳聊天就會被認為在打混了。」

「不過是顧個攤位,有需要這麼嚴肅嗎?」

「因為我也負責招待呀!!」姜宇嘆口氣:「就是這樣,剛剛Frida走掉了,我連叫她等一下都沒機會……」

唔~聽起來頗憂怨哦!!我好整以暇在學弟面前椅子坐下,終於知道早上學妹在氣什麼了。原本姜宇今天特別約了學妹過來,想對她提出邀約的,不過郁涵學妹來的時機不湊巧,正好是研討會中間休息時間,教授和來賓都出來在攤位前面走動,這樣學弟怎麼好意思開口跟郁涵說要約她呢?

結果學妹雙手叉在胸前,不太耐煩地問他:「找我幹嘛?我等一下還有課耶!!!」

姜宇一時緊張,教授又往這邊看,他只好吶吶說道:「呃~~那個…現在預購可以打8折喔~~」學妹當場沒暈倒,張大眼睛瞪了他好久,然後很乾脆果決地下樓離開了,留下有苦難言的學弟站在原處搥心肝。

(不過我想學弟也不用太怨嘆,因為後來知道學妹其實已經有正在曖昧中的對象了,即使姜宇真的有機會開口約她,被拒絕的可能性還是偏高~~~)

安撫了姜宇幾句,我走出校區大樓,沒多想地便往圖書館走去。奇怪,這麼常跑圖書館,感覺很像書呆子吧~~不過,我真的很喜歡來圖書館借課外書,尤其喜歡看一些西方對中國文學或歷史評論的書籍(通常能夠發現不錯的笑點)。我在心裡哼著歌,挑了兩本小說,正準備離開時,幾個女孩走進大門,談論的話題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覺得Reto Graf女朋友看起來很普通呀!只會裝文雅~~」

「聽說是同個學院的,機會比較多吧!」

「吼~~~別說了!光想到就很不爽,她憑什麼啊??拜託~那種貨色在我們系上連中等都排不上好嗎?!」

「人家就是有抓住Reto的喜好呀!而且我聽說她每天在實驗室等到很晚耶~~」

「聽說那女的整天寸步不離,完全不給其他人機會!!」

這些話語像毒藥一樣灌進我的耳裡,我就像被點了穴,站在原地無法移動。聒噪的母鴨們終於全數從身邊游過,我的手滑了一下,書本差點掉落。這感覺很奇怪,我的腦袋有部分變得無法運作,心情有點慌亂,靜不下來,直到走出圖書館,還能清晰感到自己的心跳如鼓。

我是怎麼了?Reto交了女友我應該為他高興呀!!!可是坦白說,我的好奇遠超過高興,祝福之外更多的卻是保留。此時我的手竟然微微顫抖,心臟像要跳出胸口,我急匆匆往綠色小屋跑去,進門後將大門反鎖,然後背靠著門大口喘氣。

我一定是瘋了!!!!

手臂的力氣,好像花了一世紀那麼久才找回來。我被自己的反應嚇到了,卻又百般不解。如果此刻問我,願不願意和Reto交往,我的答案仍是否定的,但難道人真的就是那麼貪婪無盡,曾經屬於自己的情感,自私地一丁點也不願拱手讓人?!

原來,我是這種人!!現在我終於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