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就這樣了

我一直發燒到恢復上課,開課前Urs還特地跑來綠色小屋探望我。他坐在我房間椅子上,替我拉了被子,搖搖頭道:「沒想到這回失戀,給妳的心理壓力似乎很大。」

「看樣子似乎如此~~」我露出虛弱的微笑:「也有可能是今年太冷了!!看來我運氣不好,剛好在最冷的一個冬天,需要留在奧地利。」

「妳是說寒假嗎?」Urs問:「好像有印象馬汀說妳這個寒假會在實驗室幫忙。」

「是啊~~而且春天還要再去一趟因斯布魯克,那時可以取冰。」我懶懶地回答,從床上爬起來,坐到電腦前,我將學長的email打開給Urs看,上面一堆研究計畫,還有實地勘查的旅行時間表。

「如何?!這就是全TU旅行最多的系所,羨慕吧?!」我笑咪咪地說,忙碌的行程雖然令我有點頭大,但又有些驕傲,這是外系學生所體會不到的!!

「妳還是乖乖躺回床上吧!」

「已經退燒了沒關係,如果又再度發燒,期末考沒考好就有藉口了!!」我笑道。Urs拍拍我腦袋,好笑說道:「我想妳是不需要用到這種藉口的!!認識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反正妳失戀經驗堪稱豐富,我猜妳會埋首書堆,期末大概又是最高分!!」

無法跟Urs解釋,我對安公子的感覺很難輕易忘懷。因為安公子是跟我同一個生活圈的人,周遭的一切很容易跟他扯上關係,我也很想完全不去想,但偏偏就有那麼多時候,妳會不斷被提醒這個人的存在,有關他最近又發生了什麼事,去了哪裡,說了什麼……在這樣的氛圍裡,遺忘顯得多麼困難?!

不過,至少我已經下定決心,要把這些回憶埋在心底,去旅行的事情,望彌撒的事情,還有耶誕節的事情…通通都忘掉!!我想到郝思嘉在書裡說的:「Tomorrow is another day!」開玩笑,我可是陽光小綠耶~~~

隔天在學校裡,我刻意早到遲退,想避開安公子,不過顯然對方也有此意,經過一星期,我完全沒遇見他,連個背影都沒瞧見。我鬆口氣,卻又若有所失,感覺很矛盾。

馬汀學長告訴我一個大消息,聽說下學期會有一個和我一樣來自台灣的新生,也是個女孩。我好奇問道:「是唸我們科系的嗎?」

「是啊~~不然我哪會知道啊?!」

「真是令人驚喜的消息~~」我喃喃說著,一時還無法反應過來,唸我們科系的人已經不多了,還要從台灣來,且也是女生…呵呵呵!!!我不禁對這位新生期待起來。

「但是在新生進來之前,妳至少得先顧好妳的功課吧?!」馬汀笑道:「不然她進來了妳卻休學,難道是來輪流唸書的嗎?!」

「馬汀,你打算何時畢業啊?」我問他。

「沒特別限定,但現在蠻想出去工作的,希望一年半內可以畢業。」

哦~~~如果學長畢業了,這會是我和維也納朋友的第一次分離,這樣想著,心裡忽然興起小小的感懷。恢復上課後,學校熱鬧多了,我搭了電梯到頂樓,想一個人靜靜。平日上鎖的玻璃門此時卻是一轉就開,我疑惑推開門,和猜測的一樣,有學生在頂樓抽菸。

輕輕點個頭打招呼,我走到頂樓另一端,從這裡可以看到底下的三叉路口,TU第三年了,我對這周遭的房舍,馬路,店家…都充滿深切感情,每回一見到這熟悉的街道景致,便感到一陣親切,有種安心且放鬆的感覺。

「同學,我要鎖門了!!」剛剛在抽菸的男孩從遠處呼喚我。我應了一聲連忙走過去,頂樓是學生抽菸兼耍孤僻的地方,有時也會有一群朋友大家在上面喝啤酒小聚,總之那是個屬於年輕學子的輕狂歲月,幾次遇上,總是一群男孩子,沒見到女生夾雜其中…也許,這是個男孩們課餘時談心的絕佳場所。

「小綠學姐!!!」姜宇的聲音從走廊另一端傳過來,在等電梯的我,好奇向後張望一下。

「咦?!你還在啊?我還以為你被退學了~~~」我一見是姜宇,心情莫名好起來,嘴巴也毫不留情。

「幹嘛講這樣,也不過是退選了一科,哪有那麼嚴重?」姜宇嘻皮笑臉,但隱約帶點不好意思。「妳嘴巴越來越犀利了,別這樣,趕快恢復熱情溫和的台灣人模樣,千萬不要被我們給同化了!」

「寒假快到了,機票訂好了吧?」我微笑問他,兩人一起步入電梯。姜宇說,他不想回上海,想去地中海度假:「妳不覺得地中海感覺很浪漫嗎?藍藍的天,溫暖的天氣,美味的食物…」

「我覺得你在描述的是台灣…」我苦著臉說:「我寒假回不去了,想到就傷心。」

「對喔~~你們應該很重視過年吧?!」他說:「我自己家裡是還好,沒啥年味,也不在意這個。」

「我才不是想過年。」我說:「我只是想念台灣的陽光和美食…不用開暖氣就能睡覺,是件多美好的事情?!省電環保又經濟!!天氣冷時還可以泡溫泉,吃個燉補之類的,元宵節的花燈也很漂亮,此時此刻連台北捷運都讓我很想念,更別說是夜市小吃了…」

「喔喔喔!!別再說了~~越講越覺得應該要早點收復台灣!!」姜宇抱著頭大叫,看起來很幼稚:「啊啊啊!!我也好想去台灣喔~」

我看著率真個性的他,感到一陣好笑,外面又在下雪了,姜宇和我在校門口道別,步入一片雪白之中。

146. 寒冷的跨年夜

頭好痛,看樣子燒還沒退。

我瞥見地板上安公子送的圍巾,輕輕撿起來,包住整個脖子。屋外雖然寒冷,但我應該讓室內像春天才對。想了想,我拿出今冬買的粉紅色喀什米爾披肩,春天的色調,讓我假裝現在已是三月天。

「小綠,妳還好嗎?」愛莉森送訊息過來,她聽Urs說我發燒了:「難怪跟妳提跨年的事,妳好像沒啥反應~~」

「呵呵～我也是這兩天睡起來才發現我發燒了!」

「綠色小屋很冷吧?妳要記得開暖氣~~」

「放心我有開,這裡暖得像睡在烏雲上…」我答,然後發覺怪怪的,急忙更正:「我是說雲朵啦~~」我望了身上的披肩,又補充一句:「粉紅色雲朵。」

愛莉森送了一串問號過來,我笑笑沒有回她,昨晚讀愛蜜莉的詩,讀到【早安午夜】那首,的確讓我神傷了一會兒,但我不久便就著這首詩入夢,還做了關於異時空怪物的噩夢。

【我的心裡是冬天,我的四周也是冬天,但他假裝成春,試圖欺瞞我卸下冬衣,將我完全打入冰窖。】沒想到現在我的文字,竟也沾染了海涅的氣息?!

經過幾天的休息,我的感冒似已痊癒,雖然生病不太舒服,但我仍然打起精神準備期末報告的資料,另外還整理了相關數據。用功讀書讓我精神感到充實且安心,當門鈴響起時,我面帶微笑,步伐穩定地下樓。

「Hi,Reto!!!」打開大門,我開心與Reto親吻,等會兒大家要一起去跨年,集合地點便是綠色小屋。

「你好早到喔!!要喝什麼嗎?」我問。

Reto笑著:「不用了,我只是覺得人很多,所以早點出門,免得困在人群裡了~~」 我遞了一片火腿土司給他,一面把蜂蜜塗在我的麵包上:「你的耶誕過得如何?」

「跟以前一樣囉~~~看了幾片DVD,像是明天過後,機械公敵什麼的~~~」

咦,那些我好像都在自己電腦裡看過了耶~~~我們聊起彼此看過的電影,我發現,男生果然容易被動作片吸引哪!!我雖也喜歡看動作片,但真正被我列入前五最愛電影名單的,好像都是劇情片?!

愛莉森和Max一會兒也到了,Max給我一個超大擁抱,緊到我差點不能呼吸:「剛好我女友不在這,我好久沒這樣擁抱小綠了!!」

「聽起來你好像是色狼!!」Reto拍了一下Max後腦勺,一面拿起Max帶過來的提袋:「這是什麼?香檳???哇噢!!!」Reto顯得興致勃勃:「今年看來可熱鬧了!!我們往年都是喝路人的,今年要改當提供者啦?呵呵~~~」

「是啊~~」Max扭著臀部跳舞:「愛莉森,開瓶器借一下吧~我又忘記帶了!!!」

就這樣,四人先嗑掉一瓶香檳,然後帶著剩下兩瓶往市政廳走去。微醺的感覺讓大家興致高昂,很久沒見到Max,有他存在的地方,總讓我心情愉快,一掃所有鬱悶。「我應該交個這樣的男友的…」我自言自語,愛莉森奇怪地望了我一眼。

戶外的熱鬧氣氛,很容易讓人跟著high起來,今年觀光客比往年多很多,原本跨年就是維也納難得的熱鬧時刻,今年更是人聲鼎沸,大批湧入的觀光客,將平日散發冷調氣息的冬季維也納,變成了世界大觀園!!我們四人邊走邊吃,愛莉森遞過來爆米花,Max又傳來烤薯片,Reto手提著香檳,還順便幫我拿著一盤炸蝦片。

耳邊交雜著各式語言,不時傳來熟悉的中文甚至台語,還有廣東話,另外也會聽到韓文日文,我覺得很有趣。在排隊買熱紅酒時,身後兩個韓國女生推擠我還踩到我,我生氣地回頭看她們,而我前面的高個子婆婆回頭看我,因為她也被推擠到差點跌倒,我擺擺手對她說不是我,Max從另一攤走了過來,開口請那兩位韓國女生不要推擠。可能因為是年輕帥哥出馬,兩個韓國女生表情瞬間變得甜美討喜,我差點抓狂,我對Max說:「千萬別把我們混為一談,她們是韓國人!!」

「妳好像和韓國人有仇?」Reto也走了過來,幫我拿熱紅酒。韓國女孩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對著Reto指指點點,Reto垮下臉看她們。難得見他這樣對待女孩子,我還小小心驚了一下。

「不是有仇,應該算犯沖吧~~」犯沖我不知道怎麼講,只好用中文。

因為人多,我們無法擠到最前面,等到看到周圍人們都在開香檳慶祝,才知道已經新年了!!我看到幾個酒醉的胖男對著欄杆尿尿,差點傻眼…此時已無法分辨那是哪一國人了。另外一群男學生拿派互砸,Reto和愛莉森皺起眉,他們最討厭砸派這種美式作風,老說美國人不懂手工糕點的珍貴。

「新年快樂!!!」Max打開香檳,泡沫噴了我一臉,我們狂笑著,互相用香檳噴對方,我終於知道為何要帶兩瓶香檳了,一瓶是拿來玩的,而另一瓶是…「來來來!!新年快樂!!!」Max往旁邊路人的杯裡倒酒,大家臉都紅紅的,分不清到底是微醺還是真醉。

幾個年輕男生用菸蒂在樹幹上燙圖案,看起來是想燙出一個莫札特腦袋的圖案,旁邊有人朝垃圾桶猛吐,也有直接倒在路邊的,我搖搖頭,這城市真是瘋了,雖然比不上台北吵雜熱鬧,但是至少台北還見不到這樣多的奇人異士同時出現在跨年夜!!!哦~~有醉漢倒在路邊被地上的碎酒瓶割傷了!!立刻有壯丁警察過來將他架走,跨年夜好像既熱鬧又很混亂。

我和愛莉森抱著,笑著,喝了酒的我,感覺很舒暢開心,好像忘了所有煩惱!!手裡的香檳只剩一口,因為都被我們潑光了!我們開心互道新年快樂,口袋裡的手機傳來震動,嗯~~~是朋友傳來的祝賀簡訊。

「新年快樂!!!」只有C才會算好時差送訊給我,我笑了,然後又接到了Urs的訊息,要我別喝酒喝到茫。Urs的訊息後面還有一封,很訝異,是安公子寄來的,我的心忽然緊了起來,剛才的歡樂感覺在瞬間像凝結了一樣,這是耶誕節分別以來,我第一次和他有所連繫,我顫抖地檢視訊息。

「親愛的小綠,很難完整表達此刻我心中所想,也許是當時的氣氛讓我錯估了彼此的距離,如果讓妳有一絲絲不愉快,這絕非我的初衷,還是要跟妳說,新年快樂!!」安公子沒有署名,文筆一如往常的流暢優雅,連簡訊也這樣!!!我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從模糊的視野中望出去,周圍的人們笑得多開心?!大家都在狂歡只有我在哭……我好想見到Andreas,我真的很想見他!

「小綠妳怎麼了?!!」愛莉森第一個發現我哭了,我搖搖頭,將臉埋進她的臂彎:「請別說任何事…」Reto和Max立刻圍了過來。「對不起,我還是覺得不太舒服…」Reto伸手觸了觸我的額頭,問我:「不然我先帶妳回去?」我點點頭,心裡一面覺得,今年真的好冷……

145. 靜夜

我在黑暗的客廳裡發了一會兒呆,直到因為冷而清醒過來。拎著行李上樓去,我打開暖氣,然後開了電腦,今天是耶誕節,新聞報導的都是各地的慶祝活動,維也納的學生早厭煩了每年無趣的耶誕活動,出現一些搞笑kuso的活動,但也有較為頑劣的學生,把沖天炮丟進行人垃圾桶內,將市容搞得亂七八糟,髒亂又危險。

「小綠,德國行愉快嗎??」C送了訊息過來。

「妳還沒睡啊?一點多了,明天不用上課嗎?」

「別說了,耶誕不但沒放假還遇上禮拜天,有夠倒楣,明天絕對要翹課!!!」C的憤慨,透過冰冷的電腦打字,居然還充滿情緒呢!!我忍不住笑了,稍稍緩解剛剛恍神的無腦狀態。

「妳還沒說,德國的耶誕好玩嗎??」C顯然對我的小旅行充滿興趣,一下子便又將對話拉回正題。

我說我很累,想先洗澡休息,不甚高明地躲開她的關心。不過,回到家裡,很多事情是可以讓妳瞬間回到現實,而不會沉浸在無止盡的自艾自憐中,例如……

「哇哩!!!我就知道!!!!!」我想起這次出發去德國,不知是過度興奮還怎地,我竟然糊塗地把洗好的內衣褲晾在外面陽台,這下可慘!!果然,跑到樓上陽台,掀開專門晾貼身衣物的簾子一看,全部都已經變得硬梆梆,用擀麵棍都敲不變型。

衣物上覆了一些雪,看起來像…呃…胸罩型刨冰???我腦袋短路了一下,然後自己扼制不住地大笑出聲,我一直笑一直笑,抱著衣物下樓,眼角都飆出淚了。

這是怎樣啊?我想我一定是腦筋不正常了!!!失戀的女孩們,不是該哭哭啼啼,徹夜傷心無法成眠嗎?但我好好洗了熱水澡,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我甚至沒時間,沒體力傷心,因為,我又發燒了……

手機鈴聲把我自睡夢中吵醒,我伸手接了電話,是愛莉森,她一聽到我的聲音就興奮地哇啦啦叫起來:「小綠,妳跑去哪狂歡啦?今天找了妳好久耶!!」我看了一下時鐘,已經是隔天下午四點,我居然睡了快20個小時。

「妳在睡覺嗎,小綠?妳的聲音有鼻音…還是,妳生病了??」愛莉森緊張起來。對她們而言,感冒或發燒,似乎都是很嚴重的事情。

「沒有,睡個午覺而已~~」我隨口撒了個謊,然後問她打來有什麼事?

原來愛莉森想約跨年,想說把住維也納的其他朋友也找來,所以Reto和Max也會一起,Max還說:「算你們運氣好,我已經回來了!!」看樣子大家都蠻捧場。因為明年是莫札特250周年冥誕,今年維也納的跨年活動似乎會比往年更加熱鬧。我沉吟著未出聲,以我現在的心情,怎可能有興趣跨年?!而且,跨年在我腦中的印象就是,很遙遠的地方有人在倒數,而你旁邊的人都在發酒瘋,亂丟炮,等新年一到就變成砸蛋糕,砸酒瓶(我是從這些動作來判斷新年已經到了),說是溫馨當然也有,戀人擁吻,家人擁抱,朋友開香檳慶祝又叫又跳…而且,音樂聲音沒有台北那麼吵。

雖然沒心情,但我想,我是很難拒絕朋友的人。

掛上電話,我癱坐在地上,裹著棉被。頭還在暈,因為燒完全沒退,我應該為自己弄點吃的,但又不想步出溫暖的房間。啊~~好想念Urs呀!!他在的話,就會幫我送晚餐了!

我下意識地打電話給Urs,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愉快:「耶誕快樂啊~~小綠妳好嗎?」

「我不好…」不知為何,聽到他的聲音我忽然感到一陣鼻酸,眼淚汩汩流下:「我發燒了,肚子餓…而且…我失戀了……」我抽抽噎噎,哭得像個孩子,Urs一開始沒出聲,等我講完,停了2秒,兩人忽然一起笑了出來,我突然覺得這一切很荒謬好笑,一點也不悲慘。

「弄杯熱可可喝吧~~~小綠!!」Urs平靜的聲音充滿不可思議的舒緩力量。

「妳有辦法唸書嗎?小綠??」Urs問我。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因為這個嘛~~~妳不是向來在失戀時讀書效率最好嗎?我覺得不好好利用實在太可惜了!!」Urs聲音很開朗:「跟妳開玩笑的啦!!我只是怕妳不找點事做容易胡思亂想。」我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我想我應該還好,剛剛跟你哭了一下,現在一點也不覺得心痛了…只是腦袋好像有點麻麻的~~但至少不像上次卡耶夫斯基事件,當時我可哭了好幾天呢~~」我這樣說著,一面覺得似乎哪裡怪怪的。我的心好像有一塊東西被抽掉了,我本能地避開那部分,只要不去感覺它的空洞失落,似乎可以正常生活。

然後,我聽取Urs的建議,起身下樓為自己泡了杯熱可可。

「妳可別坐在客廳地上喔~~病情會加重的!!」Urs這樣說,我嚇了一跳,從地板上跳起來。他在我家裝了攝影機嗎??

Urs給了我一個對我而言很奇怪的建議,叫我讀聖經,我說我沒有聖經,他愣了一下,想起我不是教徒(我彷彿看見他在騷腦袋的模樣):「那…妳就讀詩吧~~」

讀詩???有沒有毛病啊??這對我病情有幫助嗎?

不過我還是挑了愛蜜莉的詩集閱讀起來,坐在床上,扭開床邊小燈,我望著窗外一片漆黑,忽然覺得我的小斗室安寧美好又溫暖…明天…明天我一定會好起來的!!

144. 回到現實

我們搭的是中午左右的火車,車子還蠻空的,大概一般人很少在這時間旅行吧?!現在搭車,大約下午五點半就會回到維也納,安爸他們會在林茲轉車往格拉茲,安公子則打算先送我回維也納,再自己坐車到格拉茲爺爺家。

其實坐火車又不會迷路,不過安公子很堅持,我也不置可否地接受。

安爸安媽還有Leopold坐一個包廂,哈弟則過來和我們坐一個包廂,好幾次安媽來叫哈弟不要跟我們擠在同一間,哈弟則撇嘴回道:「有什麼關係?都說不是男女朋友了!!」

哈弟故意躺下佔住一邊座位,逼得Andreas得和我坐同一側。我和安公子對他的詭計心知肚明,耐住性子看他到底想變什麼把戲~~

放好行李後,我懶懶坐下,然後拿出書本來閱讀,安公子從靠窗座位站了起來:「妳坐這邊吧~~桌子給妳用。」

「Andreas,你真的好體貼喔,讓我無法不愛你…」哈弟立刻鬼叫起來,Andreas冷冷看了他一眼,哈弟馬上閉嘴安靜,我卻忍不住笑出聲。這句話我已經聽哈弟說過好幾次了,他好像也只會用這句話虧安公子???真是沒創意的小孩!!

「妳圍巾要不要拿下來?會熱吧?我幫妳掛這邊…」安公子幫我取下頸上的圍巾,我把手套也脫掉,塞進大衣口袋裡,然後將大衣也遞給他。

我站起來,想把行李架上的行李袋取下來,我把車票給忘在裡面了。「我幫妳拿袋子,妳小心站好!!」可能是安公子異於以往的殷勤,以及哈弟看好戲的促狹眼光,我忽地不自在起來,堅持要自己拿袋子,就在僵持不下之際,我一個不穩,踉蹌一下,手肘撞到了小桌子,痛得要命。

「就跟妳說吧~~~」安公子輕鬆取下我的行李,然後過來查看我的手肘。我不服氣地反駁道:「要不是你擋著我,我早就拿下來了,哪會跌倒?!」

哈弟一直看著我們倆的舉止動作竊笑著。Leopold此時出現在包廂門口:「哈弟,我跟你換包廂,媽叫你到他們那邊坐!!」

「不要,這間好有趣喔!!」哈弟也很堅持,Leopold站在門口和哈弟僵持一陣子,最後也只能雙手一攤,聳聳肩走了。

紐倫堡到林茲要三個半小時,車程到一半,哈弟已經睡著了。我彎身仔細打量他,他的睫毛真的長又濃密,在眼眶形成一彎迷人的眼線。安公子從廂門外拉開門走進來,見到我蹲在哈弟旁邊,忍不住虧我:「妳看起來一副想侵犯哈弟的樣子~~~」他搓著手,開玩笑地坐回他的座位。

「妳不休息一下嗎?到維也納還要蠻久耶!!」安公子對我說,我微笑回道:「我怕我睡過頭了~~」

「小姐,那是終點站,不會睡過頭,頂多暖氣關掉妳被冷醒而已,再說,我會叫妳起來的~」安公子對我露齒一笑。

不過,話雖這麼說,我們兩人還是一路聊到了林茲,哈弟被Leopold叫起來,睡眼惺忪地跟著家人下車了,車廂裡只剩我和Andreas,我心裡忽然湧起一股莫名的不自在感。安公子坐到哈弟原本霸佔的椅子上,和我面對面共用一個桌子,不過他也只放了他的手機在桌上,大部分時間是安適地背靠在椅上閱讀。

安公子不久後也睡著了,書本斜斜攤在大腿上,耳上仍戴著耳機,想起Reto常叮嚀耳機對聽力不好,我輕輕將他耳機取下,一面好奇的塞入我耳中,這傢伙,到底都在聽些什麼??

「……She smiled at me on the subway.She was with another man.But I won't lose no sleep on that,'Cause I've got a plan.You're beautiful. You're beautiful.You're beautiful, it's true……」是James Blunt的歌。我忍不住閉目欣賞起來,這片『Back to Bedlam』專輯我也有,不過…咦?這明明是mp3 player呀,吼~~~安公子也用盜版?!!

「妳聽夠沒?居然搶我的耳機~~」一睜眼安公子的臉就近在咫尺,用像抓到小偷般的表情看著我。我好半晌說不出話來,一會兒才指著他,很不可置信地對他說:「你…你竟然也聽mp3??你還說不能聽盜版?!!!!」

「這卷專輯我也有買呀~」他一手撐在小桌上,氣定神閒看著我:「而且,妳以為只有妳會轉mp3喔?」

「你…你你…」我驚得說不出話來。他拿過我一邊的耳機,然後拉我在他身旁坐下:「好聽吧?!」他又閉上眼睛,嘴角帶著笑,彷彿很享受這樣的時光,我們兩人就這樣,一路分享著音樂,回到了維也納。

光看到空氣的顏色,就知道現在是北極熊逛大街的好日子,我懷疑汽車內的機油應該都結冰了。「嗚嗚…維也納,妳為什麼這麼冷??」從卡爾廣場地鐵站一出來,我幾乎要跳腳,越接近出口就越冷,綠色小屋還得走上一小段路呢!!

走到出口處的樓梯前,Andreas突然將我攬到胸前,一面用他的大衣蓋住我,接著大喊:「快衝吧!!小綠!!」然後兩人便像逃難似地往綠色小屋奔去。腦中忽然出現在德國,衝進他們家倉庫時的畫面,我的心跳很快卻又不敢亂想,反正此刻我的腦袋也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還會冷嗎?」我們邊跑著他問道。我搖搖頭,說不出話來。

我們停在綠色小屋大門前,Andreas仍然沒有放開我,我感到一陣窒息,分不清是因為悶熱還是緊張。我聽到他低低開口:「我今年會早點回維也納,一起跨年嗎?」他撥著我的髮絲,手指輕觸我的臉頰,我很心慌:「我想沒必要吧……(呃~~我在說什麼~~~??)」

安公子顯然也很錯愕,語氣有些無措:「我以為……」

「你以為什麼?」在一陣心慌中,我下意識便開口反擊。

Andreas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他鬆開我,眼睛專注望了我好一會兒,我無法回視他,因為我感到刺骨的寒風又直撲而來,掠奪我的體溫。

然後,Andreas就那樣離開了。我開始覺得自己心跳的節拍很奇怪…

我靠在大門上,心悸的感覺久久無法平息。耶誕魔力已經過去,我不想為小小的失誤付出代價,因為其實我怕得要命。我從來沒談過正式戀愛,也不了解Andreas是怎樣想的,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先保護自己。我有千萬的理由可以拒絕安公子:他從未對我明確表明他的心意,即使現在,我還在疑惑著,他不是有喜歡的女孩嗎?此外,我不想和白種男生交往,因為會被歧視或視為倒貼,再說爺爺應該會瘋掉吧?!

在火車上和安公子一起聽的歌詞還迴盪在腦裡:「My life is brilliant, My life is brilliant…」是的,Andreas,你的生活就像歌詞寫的那樣,如此明亮耀眼,是眾人矚目的對象,我沒有勇氣和你交往。

而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143. 這耶誕~~

早上七點多我就醒來了,躡手躡腳走到樓下,穿著睡袍的Leopold已經坐在客廳中,嘴裡還咬著三明治,看到我時他也有點意外:「還以為妳會睡晚一點,耶誕節早上通常我們家都要八點半以後才會起床,我媽大概會睡到九點多~~~」他把收音機關小聲了點。

我對他笑了一下,順便問他:「你們往年也都是今天回格拉茲的爺爺奶奶家嗎?」

「喔~~不是!今年是因為外公外婆沒來家裡過節,所以才會提前去格拉茲,以往大多是26或27號才回奧地利,我和Andreas多半會留在奧地利跨年就是了!!」Leopold說著站起身,到廚房張望一下,然後問我:「小綠妳要吃燻肉或火腿嗎?起士?還是…」

「我想吃荷包蛋…」不知怎地,這話突然脫口而出,我慌忙搖著手:「沒沒沒,開玩笑的!!!」

「真巧~~我也想吃耶!!我來做吧!」身後忽然傳來安公子的聲音,我轉過頭,精神很好的Andreas笑著跟我和Leopold問早。安公子和哥哥一樣披著睡袍,打開冰箱在裡頭探頭探腦,最後拿出一盒冰淇淋,邊吃邊悠閒地取了三顆蛋到電爐旁。

一早就可以吃到熱騰騰的荷包蛋,感覺真幸福,加上還有Leopold親手烹煮的超好喝咖啡(我真的認為他該在維也納開一家店),耶誕節的早晨,溫暖又幸福。

「小綠,要不要出去走走?」安公子問。也許是受到耶誕的氣氛感染,平時痛恨散步的我,竟然開心地點了點頭。

「Leopold,幫我跟爸媽說一聲。」安公子回房間多套了件毛衣,下樓來時對哥哥說道。

「記得在出發前回來,可別趕不上火車~~」Leopold說。我在心底吐吐舌頭,應該不會這麼久吧~~天氣很冷呢!!

和Andreas頂著寒冷空氣出門,一出門我就有點小小後悔,好~~冷~~啊~~~我戴著安公子新送的手套,幸好有這禮物,不然將手套遺忘在維也納的我,還真不知該怎麼辦?!

耶誕的早晨,就是完全的靜。我愛極了這樣寧靜清幽的氣息,上回就覺得這社區很清靜,沒想到漫步在此,恬適的氣氛比起想像有過之而無不及。

「會冷嗎?」安公子問,他的聲音在靜極了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我搖搖頭,兩人雙手都插在口袋裡,沿路上隨便閒聊著,一派悠閒。我其實很想問他,為何邀我來德國過耶誕?!但此刻氣氛實在太過美好,我不忍打斷這美好。紐倫堡的冬,一點霧,一點灰,天空帶著一點隱諱未明的灰藍色天光;我的心情有點亂,有點害羞,還有一點似喜若嗔的少女情懷。但,我就只是那樣低著頭走路,偶而看看天空,看看枯樹,就是不瞧Andreas。

「其實,昨天聽妳提起這學期的抗議活動,我挺有感觸的。」安公子突然開口:「也許妳說的對,日耳曼民族是有那樣的傲氣,莫名地覺得自己優於其他種族。」

「不只是日耳曼民族吧~~~」我說:「其實我也沒資格說別人,幾世紀前,中國也自認為優於其他民族,不是嗎?!」我微笑:「而且,這件事原本只是單純在說亞洲女孩的『崇洋』,不知為何,忽然變成種族歧視的抗爭了!!」

「妳沒有參加抗議,我蠻訝異的。」

「Toni也這麼說,好像我應該要去參加似的!!」

「我的確認為妳該去參加呀!!至少,妳不是他們口中的那種女孩,而且比起我們大多數人的成績都優秀!」

「所以那又如何?功課好就可以稱之為優秀嗎?原本就有很多不是這樣的亞洲女孩存在著,只是因為被貼了標籤,就得一一站出來為自己辯解?就因為這樣,我更不想參加活動,因我自認沒必要向眾人宣誓或自清什麼。」我說著,嘆了口氣:「的確很多亞洲女孩是偏愛白種男孩的,這是實情。不過說真的,這是她們的自由不是嗎?每個人會被吸引的因素不同,有的是外表,有的是財力,有的是才情~~~我認為這些偏好西洋男孩的女生,必定有著她們心中認為的,白種男孩優越的地方- -不過,所有雌性動物不都是這樣嗎?選擇大環境下自己覺得最有吸引力的伴侶~~」

「哇~~~妳變成動物性學專家啦?」安公子笑了出來,我伸出藏在口袋裡的手,用力揍他一拳。

「那妳呢?吸引妳的是外表,財力,還是才情??」Andreas微笑注視我:「妳在TU一直沒被『腦袋空空』的『白種男孩』追走,顯然不是膚色白就可以打動妳~~~」哇~~這話明著在自嘲,暗著倒是在虧我了,意思說我自命不凡,倒底在嫌棄周圍男孩們什麼?!

「人種倒不是特別的問題…對我來說,至少要能做深度溝通吧~~」我想了想,說道:「例如,我的英文不夠好,所以很難與只會說英文的男孩戀愛。」

「嗯~~那樣的話,就會總覺得心靈有一塊是無法溝通的…」安公子看了看天空:「可是小綠妳知道嗎?有時候,即使言語相通,也無法將心意正確傳遞到對方心底哪……」

…是的……

所以Andreas,我又該如何將心意傳遞給你??要如何才能不傷及我們的友情,又讓你明白我的心情呢???

我已經快要放棄了……

142. 平安夜(下)

安媽端出熱騰騰的蘋果派,我看了一眼安公子,終於明白他喜歡蘋果派是從何而來,上次來德國,安媽也是做了蘋果捲。Andreas自己做的則是起士蛋糕,從冰箱端出來,甜點一冰一熱。

蘋果派真的很香,但我很猶豫該不該嚐試,安公子切了一小塊給我,這次是真的很小塊,他知道我不愛吃。

「Andreas你也切太小了吧?!」安媽皺了皺眉頭。

「媽~小綠平常可是完全不吃蘋果派的喔!!今天特地捧場呢!」哇~沒想到安公子哄媽媽還真有一套耶!我吃了一小口派,嗯,其實蠻香蠻好吃的,不過…好甜!

「小綠喜歡吃什麼?」安媽問我,我口中含著派,正要開口,Andreas已經代我回答了:「她喜歡Krapfen,可以說是Krapfen怪物!」

「Krapfen?」安媽一時沒意會過來,Andreas急忙解釋:「Berliner啦!」唔~~德奧也是有用語不同的問題嘛!就拿Pfannkuchen來說好了,光在德國還有Berliner Pfannkuchen和Nürnberger Pfannkuchen。

Berliner Pfannkuchen就是Krapfen,在柏林地區以外的德國人通常只叫它Berliner;而Nürnberger Pfannkuchen則是類似奧地利Palatschinken的蛋捲薄餅。(嗯,莫非柏林和紐倫堡有心結??呵~~)

Leopold哼著最後一句:「I am from Austria~~」走過來,這首歌最後會重複這句歌詞數次,Leopold心情很好地不斷重唱,好像回音一樣。他遞給我另一個盤子:「切塊起士蛋糕吧!!Andreas好像有做起士類糕點的天分,他做的提拉米蘇也很好吃。」

「但這次做的好像不太甜~~~」安爸說。哈弟也拼命點頭,有點埋怨地看著安公子。

我半信半疑切了一塊蛋糕,嚐了一口……搞什麼?!還是甜呀~~一抬頭正巧遇上Andreas期待的眼光,我的鄉愿個性突然發作:「嗯!!很好吃~~~」

「小綠,妳該不會只要是Andreas做的都說好吃吧?!」哈弟非常不認同:「這一點都沒甜味,根本就沒味道呀!!!」好熟悉的話語,好像在我上次做麵包布丁時也被大家這樣嫌棄過。

「我覺得這樣剛好,不會蓋過起士的味道,很濃郁的口感呢!!!」我笑嘻嘻又吃了一口。Leopold遞來他煮的咖啡,非常好喝,我驚訝的望著他:「這比我在維也納喝到的好喝耶!!」

「Leopold的手藝是我媽的驕傲!!只有他可以複製出我們席勒家好吃的烤牛肉~~~」Andreas笑著說,Leopold聞言忍不住笑了:「小綠,妳要小心Andreas和Hardy,他們兩人最擅長的就是誇獎別人,然後自己什麼都不用做!」

聽到這話笑得最大聲的就是安媽啦!!她牽了安爸的手,對我們說:「平安夜就交給你們年輕人了,我們先上去休息了!!Andreas,小綠今晚睡客房,到時你再帶她進去~~」

「不要帶她到你房間喔!!Andreas~~~」哈弟曖昧說道,安媽使了個眼色制止他,然後偕同安爸上樓,Andreas立刻跳向哈弟,兩人扭成一團。我在旁邊觀戰,一時間很難判斷,這是感情太好還是因為新仇加舊恨??

Andreas和Leopold到廚房去收拾善後,我和哈弟則負責把耶誕樹下拆開的包裝紙整理乾淨。哈弟邊收拾,邊對我說:「啊~~真羨慕Andreas,我也想交個東方女友…」

「啊?!」

「我這學期開始修中文課…」哈弟說。

「你學中文的動機是什麼?」我問。

「流行吧~~感覺很酷!!」哈弟說:「另外,聽說東方女孩很喜歡白種男生,中國人又是東方最大的民族……」

哇哩~~「你為了把妹而學中文?」我相當訝異。

「會講中文,能把到的可不只東方美眉,連法國妹也會對你另眼相看喔~~我試過了,真的有用!!」哈弟握了握拳頭,那種肯定的語氣,聽來有些可笑。

「那是因為你本身就很吸引女孩子吧~~」我搖搖頭,停止手邊的動作,認真看他:「你知道嗎?這學期我們學校發生一件事。起因就是你剛剛所說的,東方女生特別喜歡西方男孩的論調,因為有人公開在學校說亞洲女孩好追的程度像巴士,結果引起亞洲學生聯合抗議,結果還扯出種族歧視一連串的靜坐示威,學校只得出來發表聲明滅火…」　

「妳在聊上個月的靜坐啊?小綠!!」安公子從廚房探出腦袋:「妳不是差點被圍剿嗎?」

「咦~~小綠也因為是亞洲人而被歧視嗎??」哈弟問道。

「呵呵呵…」我有點尷尬:「圍剿我的是其他華人啦~~因為我沒參加靜坐抗議,他們覺得我是叛徒~~」姜宇是運動發起者之一,那時他對我抱怨可多了。不過最怨恨我的應該是其他亞洲女孩吧!!

Toni有次上課時問我怎沒去參加抗議,我很認真地問他:「你覺得我是公車型的女孩嗎?」

「妳是諾貝爾女孩~~」他嘻皮笑臉回答:「想追妳的男生得先拿到諾貝爾獎才行,哈哈!!」

一雙手圍上我的肩膀,是安公子:「今天是平安夜,不要談這個了…」他順手也摸摸哈弟的頭:「套句小綠的話,經濟強勢會造成文化強勢,所以現在的審美觀主流由西方決定~~~」

我嘆口氣,在這個應該感恩惜福的節日裡,我卻感慨萬分。

141. 平安夜(上)

安公子對他送的圍巾差點殺死我一事,不知有沒有感到一點愧疚???不過顯然他心思不在此,因為哈弟在回家的一路上都笑得很詭異,表情非常戲謔,短短幾步路,他大概就問了安公子三次:「真的不是你女友嗎?」

不過哈弟很明顯對安公子是心懷敬畏,Andreas後來不勝其擾冷冷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就乖乖閉嘴,只在瞄我時,偷偷扮了個鬼臉。

回到溫暖屋內,安爸和Leopold已經在鋪餐布了。我發現安爸和Leopold長得很像,連氣質都很像,穩重而斯文,安公子和弟弟則比較像綜合版,也沒特別像媽媽。(他們兄弟倆應該算是互相像對方吧~~呵呵!)

廚房傳來香氣四溢的烤牛肉味道,我問Andreas:「這是烤小牛肉吧?!」

「沒錯!!!」安公子微笑說:「恭喜妳,今晚可以吃到正宗席勒家的烤牛肉,我煮的和我媽做的還是有差哩~~」

「已經不錯了,至少你還肯下廚。」安爸開口了,他對我說:「這個家裡的小孩, Leopold和Andreas都肯進廚房,剩下的那個就…」他有點無奈地望了小兒子一眼,哈弟正在吃洋芋片,對他爸露出撒嬌的表情。

呵呵~~我完全可以理解,老么的嬌氣,看樣子不分中外都是一樣的。

「嗯~~今年我們就喝小綠帶來的酒吧!!」安媽微笑解開圍裙,大家在桌邊坐下,平安夜的耶誕餐,就要開始了。安爸打開我帶來的酒,Leopold拿過酒瓶,看了一下上面的標示,微笑說道:「看來妳是Reto的徒弟哪,小綠~~」我搔搔腦袋,關於酒的知識,大多是Reto指導的,所以喜好上也變得和他接近。

第一次在德國家庭過耶誕…嗯,其實也算是奧地利家庭啦!!我有點緊張,怕不小心犯了忌諱,不過安公子說,他家沒有這麼嚴格,耶誕節都很輕鬆。安爸首先帶領大家祈禱,然後Leopold到廚房去幫忙上前菜,今天的前菜是雞肉沙拉和乳酪,味道還不錯,安媽很海派,生菜都是好大一把,剛看到時還有點傻眼,覺得好像都沒切。

吃完前菜,接著進行安公子家的傳統,唱聖歌!!

Andreas坐到鋼琴前,由安爸開始演唱。看到這情形,我在心裡暗叫不妙,我…我根本不會唱聖歌,我又不是教徒!!等安媽和Leopold合唱完,安公子對我笑了一下,然後張口唱歌…哇~~我是第一次聽他唱歌,他一邊彈鋼琴,一邊唱著詩歌,他的聲音平穩輕柔,是乾淨的男高音。接著,我聽到一陣天籟加入,清亮的嗓音,純淨無邪,我訝異望著哈弟,他正閉著眼為Andreas合音,他的聲音是如此美妙,就像我在皇家禮拜堂聽到的天使歌聲……

天哪~~~這種歌聲,出自於這樣的臉蛋,我完全理解那些德國女孩為他瘋狂的原因了!!他是從天堂落入凡間的精靈,美麗又迷人,但是……哈弟張眼看我,眨了一下,送來秋波…呃~~他的靈魂應該來自另一個地方吧?!

和Andreas合唱完,哈弟又自己清唱一曲,唱到第二段時,全家人都跟著齊唱,我尷尬的站在餐桌前傾聽,無法加入。幸好這首歌很短,一唱完哈弟就跑到我身邊央求:「妳也唱嘛~~」

「我不會唱聖歌耶…」

「妳可以唱中文的,我們沒聽過,也很好奇。」安媽對我展露笑容,我有點手足無措,因為…連中文的我也不會唱,即使是耳熟能詳的『平安夜』,歌詞我也只記得第一句:『平安夜…啦啦啦什麼的~~』

「我想,」經過用力思索,我終於決定了:「如果你們不介意,我會唱『I am from Austria』,可以嗎?」

大家愣了一下,然後Leopold,Andreas和安爸都鼓起掌來:「當然好啊!!有人要唱『I am from Austria』耶~~喔!!正點哦!!」話不多的Leopold,顯得有點high,我不知道為什麼,但總之,我乖乖努力開始唱這首歌,唱到一半時,父子四人還紛紛加入一起唱和。安公子推了哈弟一把:「你唱什麼唱?你這個贗品!!明明就是德國人!!」

「什麼話,我也是在維也納出生呀!!」哈弟不理他,唱得更大聲更開懷。這首歌好像在安公子家刮起一陣旋風,Leopold的表情充滿懷念,我想,大家的合唱,應該傳到別家去了吧?!不過,誰在意呢?我們也聽到隔壁戶人家傳來的陣陣歌聲,在平安夜裡,互相傳遞喜樂的聲音。

我的歌得到安媽評語:「妳的歌聲很好聽呢,應該多唱幾首的。」哦?!真是受寵若驚。她對我笑笑,然後起身對大家說:「那麼,要上主菜囉!!!」Leopold和Andreas立刻站起來去廚房幫忙拿菜,一道是我很熟悉的烤牛肉,放在砧板上,另一道是裝在燉鍋裡的,聞起來很香,裡面有肉和豆子,馬鈴薯等蔬菜。

「啊!!我最喜歡的燉兔肉!!」哈弟開心叫了一聲,我的臉卻綠掉,不要吧~~~

不過,看在安媽的面子上,我還是拿了一小塊吃吃看,大家都用期盼的眼光看著我。

「如何?好吃嗎?」安媽問道:「像雞肉吧?!」我點點頭,心裡卻想著:『像雞肉?那我剛剛吃的雞肉沙拉是像兔肉囉?!』

主菜吃一陣子後,大夥紛紛移駕到耶誕樹下,又是個中場休息時間。現在是拆禮物的時間,我終於知道為何今天才四點半大家就在餐桌前集合了,因為照這種吃法,得花上好幾個鐘頭。就像現在,我們全圍在耶誕樹旁,大家開始找尋自己的禮物。

安爸安媽送我的是一本德國旅遊指南,意思是歡迎我常到德國玩。嗯~~很實用的禮物!!安媽收到我的卡片很開心,因為我連信封外面都用緞帶綁了蝴蝶結,而且在緞帶上寫滿了中國字,安媽說她要把緞帶穿在卡片上,當成書籤來用。

很意外地,我有一個大包裹的耶誕禮物,拿在手上很輕,我搖了搖,好奇是誰送的。

「趕快拆吧!是我準備的喔~~」坐在我旁邊的安公子輕聲催促著。我很訝異,他不是送過了嗎?我打開包裝,裡面是一副毛手套與帽子,和我的圍巾同樣花色,是一套的。我笑了出來,難怪他一直問我喜不喜歡那條圍巾,因為他買了全系列…哈!!我忍不住一直笑,不用他問,我就自己開口:「謝謝你,我很喜歡~~~」

「嗯~~」安公子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頭,然後說:「我覺得妳戴那條圍巾真的非常好看,所以想說,可以送妳一整套…」

「哇嗚~Andreas,你好體貼喔,叫人無法不愛你…」哈弟不知何時摸過來的,聽到安公子的話,開始揶揄鬼叫。安公子沉下臉,伸手抓住他的腰將他倒提起來,哈弟嚇得哇哇大叫,只得求饒。

Leopold走了過來,輕輕拍一下哈弟的頭:「你別再搗亂了,你這樣會讓小綠不自在!!Andreas~~媽去拿甜點了,你的也可以拿出來了!!」

Andreas應了一聲,起身去取冰箱內的蛋糕,大家又回到餐桌邊。啊~~還要吃啊?我已經飽了呢!!

140. 平安夜的小意外

迎面來的冷風讓我打個寒顫,我又迷糊忘記穿外套了!!Andreas迅速用他的外套裹住我,喊了聲:「快跑吧!!」兩人便努力朝著二十五公尺遠的倉庫跑去。我一邊跑,一邊迷迷糊糊覺得,這樣好像也蠻暖和的,他的手摟著我的肩膀,感覺很親暱,我的臉微微在發燙。

兩人匆匆跑到倉庫前面,安公子掏出鑰匙開了門,然後將我一把推進去:「妳凍壞了吧?會不會冷??」

「不會~~」我拍了拍褲腳附著的水氣,他們已經變成小冰粉,像椰子粉般飄然落地。倉庫內溫暖多了,我環顧四周,這個倉庫堆滿雜物,但是擺放得井然有序,東西分類很清楚,果然是德國人的家庭。

「是那個嗎?」我指著角落用透明塑膠布蓋起來的木頭桌椅問道,一面走了過去。

「嗯~~沒錯!!」安公子掀開塑膠布,抬頭看那堆桌子椅子,思索著要搬哪兩張,我在旁邊把塑膠布鋪放在另一張大沙發上,然後在桌椅堆前的一個長板凳坐下。

安公子最後決定搬兩張有藤背的椅子,不過他得先將最上面的一些小圓凳和紙箱搬下來。他爬上梯子,將圓板凳遞給我,我把小圓凳放在旁邊空地上,然後,又接過了安公子搬下來的藤背椅子:「小心點,這個比較重。」安公子不放心地叮囑著,他的動作很輕很穩,確定我真的接住了才鬆手。

「放心,這個重量對我還好,倒是有點大就是了~~呵呵!!」我笑著,將一張椅子放到地上。

搬完兩張籐椅,安公子把紙箱和圓凳放回去,然後跳下梯子:「小綠妳休息一下吧!!」他壓著我的肩頭叫我坐回原來那張長板凳,接著拍拍手上的灰塵,也在我身旁坐下。

「不好意思,因為耶誕夜有點忙,沒辦法好好招呼妳,妳會無聊吧?!」安公子看著我,眼中帶點歉意。

「呵呵~~不會啦!!」我說:「而且,哈弟蠻可愛的。」

「可愛???」安公子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我:「妳直說沒關係,反正大家都知道,他完全是個淘氣鬼!!!」

淘氣鬼??...呃~~他應該不是淘氣就可以形容的吧~~不過,他真的是個很漂亮的男孩,尤其那雙眼睛,和不可思議的捲翹長睫毛,讓我不禁想起有次和潔在咖啡店研究起Andreas的長相,那時就發現Andreas有著漂亮的睫毛,又長又密,眨呀眨就會把人拐過去…一思及此,我的臉又開始發熱,安公子奇怪地看著我,然後調侃說道:「我知道哈弟對女生有不凡的電力,但妳該不會這麼遜,才十分鐘就被電到啦?!!」

我不理會他的消遣,好奇問道:「哈弟應該從小就很有異性緣吧?他根本是生來拐美眉的!!」

「是呀~~而且他很會哄女孩子,唱歌又好聽,很多喜歡他的女生原因都說是,因為他身上比德國人多了種『維也納的浪漫氣息』,我和Leopold聽了都快笑死了,全家最沒維也納氣質的就是他了吧,連我那德國老媽都比他多些!!」安公子說著,感覺好像在吐槽,但又隱藏著疼愛。

「不過我可以體會那種感覺,他看起來,就好像維也納兒童合唱團裡面的孩子一樣~~~」

「他已經太老了吧!!!」安公子不客氣的反駁。

「我只是說氣質嘛~~~他的確特別有藝術氣質,是個很有魅力的男孩,難怪會是萬人迷……」

「那我呢?」冷不防安公子忽然湊近我,我嚇了一跳,本能的往後退。

「你...你你……你也是萬人迷啊~~~」我結巴道。安公子看起來不太滿意我的回答,他更靠近了些,一手輕輕覆上我椅凳上的手,開口問我:「對妳而言也是嗎?」另一隻手則壓到了我垂落在椅凳上的圍巾。

「啊~~~」這叫我怎麼回答??!告訴他:『是的,你對我而言很有魅力~~』我哪說得出口?!更何況他此刻又靠得那麼近,即使原本對他沒感覺也會在這瞬間愛上他吧?!他難道真的不曉得自己的魅力嗎?!我低頭咬著嘴唇,心裡又泛上些許氣惱。

「小綠…」安公子叫我,我沒有防備地抬起頭,當場立即被嚇到…他…他怎麼靠更近了???

「我發現,妳很不喜歡看我…」安公子說,握著我的手似乎收緊了些:「我該怎樣才能……」他慢慢俯身靠近我,聲音越來越小聲,近乎耳語。

突然間我感覺快要窒息,呼吸困難~~我從喉間勉強迸出話語:「放開我…」但是Andreas恍若未聞,他只是越靠越近,唇幾乎碰到我的。「快放開我!!」我開始拍打他:「你…你...你壓到我的圍巾了!!!」頸間的圍巾因收緊勒得我不能呼吸,開始耳鳴。Andreas幾乎是立即彈跳起來:「sorry !!對不起對不起…」他連忙放開手,在慌亂中他的手揮到身旁紙箱,我倆都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只聽到物體掉落的聲響伴隨一陣灰塵,緊接著一堆東西砸在身上,倉庫裡的紙箱和椅子全垮下來。我們兩人陷在箱子堆裡,狼狽地撥開散落在身上的物品,努力爬起來。門口忽然出現一個聲音:「你們兩個在幹嘛??」

是哈弟,他的眼神充滿懷疑:「搞什麼這麼久,老爸叫我來幫忙。」

139. 哈弟

安公子的外公外婆,平常住在烏姆,耶誕夜通常會過來一起過節。往常每年安爸都會去接他們,但今年,新潮的兩老居然跑去西班牙度假,耶誕節頓時顯得有點冷清。

「幸好妳來了,家裡稍微熱鬧些!!」安媽這樣說,她把我們趕出廚房,直說今年要給我們驚喜的耶誕大餐。

「什麼驚喜,還不是一樣?!」Andreas和哥哥不客氣地在安媽背後討論並吐槽:「一定又是什麼燉兔肉啦~~烤馬鈴薯~~還有烤小牛肉……」

唔~~兔子肉???聽起來好可怕!!

安公子在家裡講話腔調會自動變成德國腔,這一點令我感到很神奇:「你講話怎麼變這樣??」他笑了笑,指指安媽:「這裡可是我老媽的地盤,誰敢造次?!」

「Leopold! Andreas!!過來幫我把這些木柴搬進去。」安爸在屋外喊著。安公子和哥哥應了一聲,很俐落的起身去幫忙了,我一個人坐在客廳,顯得有些尷尬。這時,樓上一個聲音傳下來:「媽!!妳有看到我的滑雪板嗎?我本來放在房門邊的!!」接著,一個腦袋瓜從樓梯口冒出來。可能沒料到有陌生人,他的表情明顯愣了一下,然後,露出天使般的微笑。

喔!!天使!!真的是天使!!他的臉俊美如少女,聲音清脆好聽,鼻樑俊挺,但是臉蛋還透著孩子氣。因為五官和安公子還蠻像的,猜得出來這是傳說中,安公子那個很美麗的弟弟。

「哈弟!!你又亂丟東西了,跟你講了多少次…」安媽從廚房走出來,見我也在場,這才止住原本的碎碎唸,對小兒子說:「這是Andreas的朋友小綠,你要打個招呼!」

「Hi,我是Hardy。」他對我伸出手,眼睛閃爍著淘氣的光芒:「妳是Andreas的新女友嗎?嗯~~果然是新典型,我沒見過Andreas交這型的!」他故作老練說道。唔~~原來是個天使臉孔的臭小孩!!!

「我不是他女友。」我說。

「啊??那他帶妳來幹嘛?」哈弟先是疑惑,然後露出調皮笑容:「我知道了,原來是要介紹給我的!!嗯~~還不錯,我還蠻喜歡妳這型的!!」說著他對我張開雙臂,在我臉上吻了好幾下。

「喂!!!」我急忙推開他…嗚嗚~~這小鬼~~是惡魔!是惡魔!!!!

「你在幹什麼!!」安公子走進來看到這一幕,臉都綠了,Leopold對哈弟做出『你完蛋了』的表情。我躲到安公子身後,小聲問他:「他向來這麼熱情嗎?」

「只有對妳喔!小綠!!」哈弟對我眨眨眼,拋了個很大很大的魅眼。Leopold忍住笑意離開客廳去忙其他事去了,安媽又從廚房探出頭來:「小綠,不好意思,我可能需要Andreas來幫我,讓哈弟陪妳好嗎?」

「喔好~~」我能說不好嗎?安公子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進廚房前還對哈弟送出嚴厲目光。哈弟吐吐舌頭,裝出乖巧模樣,不過那只是在表面上。等安公子一走,他立刻湊到我身邊,吐出的話語讓我無從招架。

「嗨,小綠,妳和Andreas是同學嗎?」

「沒,我們只是同屆,甚至不同系所。」

「哦?!如果妳真的不是Andreas女友,那麼跟我交往如何?」

「啥??」我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別鬧了!!」

「為什麼不行?我覺得我對妳一見鍾情~~」他的表情又像認真又像玩笑,和他哥哥一樣,有著一雙會電死人的眼睛,此時正不斷對我放電。我簡直快抓狂,他這個性,好像Alik!!!我完全說不出話來。

「咳!!」好不容易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我開口道:「嗯~哈弟,你還小,可能衝動了點……」

「誰說我年紀小的?我只比Andreas小兩歲。」他認真說道。哦,原來只差兩歲,難怪長得這麼像。哈弟將上半身傾向我,比安公子更魅惑的眼睛,直直望著我:「我們去約會吧~小綠!!我絕對不比Andreas差喔!!」

「我並未覺得你比Andreas差呀~~~」我努力擺出笑臉,他和我的距離實在太近了,我不禁向後倒了些。

「妳的眼睛很清澈,有種單純的氣息~~」哈弟仔細看我,說道:「美好的不一定單純,單純的一定美好,我想,妳這麼美好,一定是來自於妳的單純。」

咦??!這是德國版的Alik吧?!我忍不住笑出來。哈弟表情有點受傷:「怎麼了?妳不喜歡啊?好吧~~那我再想一個……」

我笑到肚子都痛了,我對他說,他很像我在維也納的一個朋友,哈弟問說是誰。

「他是你『哥哥』的同班同學。」我故意強調『哥哥』,暗示他沒大沒小。哈弟回道:「哦?!那我『哥哥』肯定相當煩惱~~」

「那倒還好,好歹人家Alik虛長你幾歲,已經不像你這麼頑皮了~~」

「我不是說這個!!」哈弟正要再說,Andreas剛好走過來:「你不要對小綠亂說話喔!!人家是客人~~」

「喔~不會,我和他聊得蠻開心的!!」我迅速接話。我發現哈弟是專門搞破壞看熱鬧的專家,應該是純粹來亂的。

等安公子一走,哈弟又繼續對我說:「要是我是Andreas,班上有其他同學對妳這樣說話,我應該會翻臉吧!!」

「不會啊~~」我想了想:「Andreas還蠻常在旁邊湊熱鬧聽的,我看他好像覺得很有趣,一點也沒生氣的跡象。」

「Andreas!!!」安爸從門外走進來,開口就呼喊安公子:「幫我去倉庫找兩張椅子出來好嗎?!」

安公子應了一聲,從廚房走出來,我站起身道:「我也去幫忙!!」

「我也要去!!」哈弟也站起來。安媽從廚房探出頭:「哈弟,你給我趕快收好房間,相信到時你的滑雪板就會跑出來了!!」

哈弟努努嘴,不甘願的上樓去了。我微笑著,和安公子兩人走出戶外。

138. 我的德國耶誕

清晨的氣溫很低,我冷得直打哆嗦,考慮很久,這次我還是戴了安公子送的圍巾(C,妳說對了,我是沒用的女人~~),將簡單的行李搬上車,找了車廂坐下。後來發現早到是對的,因為不久就湧入大批人潮,將車廂擠得水洩不通,每個包廂都滿座,抽菸的人則擠到走道上,隨時跑到月台上。

火車上的暖氣,暖到我差點窒息,安公子說對了,我昨天又弄到很晚才睡,今早頂著愛睏的腦袋,老大不甘願地離開溫暖被窩。車子才剛開動還沒進入下一站,我就睡著了,後來想想覺得我也很大膽,人這麼多,一點也沒想到萬一被扒走財物怎麼辦。

雖然昨天Andreas的話讓我情緒有些失控,但是睡了一覺起來,那些多愁善感就像被太陽蒸發,不復存在~~~我想,我可能真的是很樂觀的人吧。我一路睡到德國,醒來時,是一個很陌生的城市名稱Regensburg,包廂內只稍微空了點,看來有很多人和我一樣坐到德國。窗外看起來仍然很冷,月台上的人們互相擁抱,這時包廂又進來了兩個年輕男孩,看起來像是學生,因為包廂內只有我一人是醒的,兩人開口向我打了招呼,便繼續他們方才的話題。我倏然發覺,這腔調截然不同於維也納,在在提醒我已經到了異國。

兩個男孩個性親切活潑,他們要前往法蘭克福,問我從哪邊來,我說維也納,男孩們的反應如同其它維也納人一樣:「學音樂嗎?」。呵呵~~好像東方人到維也納就一定是學音樂似的。

「到紐倫堡做什麼?旅遊?」瘦高的男孩問道,他戴著眼鏡,模樣斯文。我回答是訪友,兩個大男孩立即打趣:「一定是男朋友吧!!」我搖搖頭,無法解釋。這兩個男生是一對兄弟,長得不太像,哥哥比較壯碩,弟弟則顯得瘦長,此外,除了眼珠顏色,兩人從五官也看不出共同點。

我必須說,一直以來遇到的德國人都很親切,雖然以往曾有過迷思,認為日耳曼民族很冷漠,但其實他們對外地來的遊客很客氣也很熱心,例如這對兄弟,一開始以為我不會德語,主動用英語詢問我的目的地,只為了到達時可以提醒我。

我們在車上分享洋芋片和口香糖,一路攀談到紐倫堡。下車後,隔著窗戶我和他們大力揮手道別,身上背包被人扯動。

「新朋友嗎?」安公子拿過我的背包,一面好奇望著車窗,那對兄弟對我比出『讚』的手勢,害我不禁臉紅。我拉著安公子快步離開:「只是同車廂,聊了一下~~」

「小綠~~」安公子從身後喚住我,我回頭,好奇看他。「妳從下車到現在都還沒正眼看我~~」他說。

「噢~~Sorry,我真…」我走上前,給他一個歉意的擁抱,然後稍稍挪開身子,凝視他的臉。我實在不該這麼近看他的,安公子雙手仍握著我的手臂,兩人之間彷彿有種奇妙的氣氛和感情在流動著,是因為幾天沒見嗎?他的眼睛好看到令我想尖叫!!

「妳戴了這條圍巾~~」安公子伸手幫我調整了一下圍巾,這動作很親暱,讓我有些羞赧。

「你好像很在意這條圍巾???」我故作輕鬆地打趣道,歪頭看他。

「我在意的是妳喜不喜歡這條圍巾!!」他的眼神帶點熱切的不確定,像等待讚美的小男孩。

「我說過了,我很喜歡!!」我停下腳步仰頭看他,很認真地說。彷彿意識到自己有些稚氣的情緒,安公子率先邁開腳步,一面叫我趕快跟上。車站外面很冷,我慘叫一聲:「不會吧!!剛剛在月台還沒這麼冷呀!!」

手忙腳亂從行李袋內取出外套,安公子好笑望著我:「妳沒事把外套收起來做什麼?妳以為妳在台灣嗎?」

「因為想說紐倫堡沒維也納那麼冷…」而且剛剛在火車上很熱。

「那也不至於不用穿外套呀!」安公子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腦袋,拉著我快速鑽進地下道。他說要先直接帶我去耶誕市集,我很不想去,光想到人擠人就完全喪失興趣,而且紐倫堡市集我上次來時就去過了,總之,完全沒有吸引力。

不過,莫名其妙地我還是跟著安公子站在市集中了,這真是讓我錯愕的耶誕市集,是誰說德國人很有公德心的?一大堆人檔在已經很窄的路中間,造成完全堵塞,地上也到處是垃圾和殘渣。

「馬上會有人來清理的,而且,誰說都是德國人丟的?!」安公子揉揉我的頭髮,好笑說道。他背著我的旅行袋,看起來很輕鬆,雖然人擠人,但是安公子和我反正也不著急,兩人漫無目的在市集閒逛。

「很擠吧?會不會不習慣?」安公子問。

「還好啦~~就像台灣的士林夜市而已,若想體會擁擠的感覺,歡迎到台灣一遊,天天都可以享受這種擁擠喔!!」我說。安公子聽了皺皺眉頭:「這種事,一年一次就夠了!!」

一群德國人站在賣Glühwein的攤前聊天,吼~~就是他們啦!!堵住了整條通道。紐倫堡的耶誕市集比較特別,稱為Christkindlesmarkt,我想這裡和維也納最大的差別就是,薑餅人超多的啦!!另外耶誕蛋糕種類繁複,買氣很旺,還有各式香腸,當然也是不可缺席的重要角色!!小朋友的尖叫不斷從遠處傳來,兒童樂園讓他們玩得不亦樂乎。

「很多攤位都已經收攤了!!」安公子環顧四周這麼說。我嘴裡吃著炒杏仁,一面指揮安公子去買香腸。這邊的德國警察穿著綠色夾克,站在街邊吃著熱狗夾麵包,看到我時對我眨眨眼。我對他們露出笑容,莫名奇妙又聊起天來。

「天氣很冷喔~~」我打招呼說。

「是啊~~幸好市集快結束了。」一個警察露出笑容,秀出手上的黑色皮手套:「妳很厲害,手不凍嗎?」

「呃…我是忘了帶,今早出門太匆忙,手套被我放在平常穿的大衣口袋裡,結果沒帶出來…」

「叫妳男友買副手套送妳吧!!」另一個警察說道,他很年輕,臉上有一個酒窩,笑起來很可愛。

我的男友???我臉上頓時出現三條斜線,最好別被安公子聽到,不然不知道他會作何想。不過我的運氣真的很不好,年輕警察對我努努嘴,示意我看看身後,果然,安老大一手拿香腸,一手端了盤馬鈴薯煎餅,肩上還背著我的行李袋,好氣又好笑的看著我:「妳人緣還真好?!火車上有人示好,現在又和警察聊天~~」

「火車上那個才不是示好呢!!」我努力澄清,還不忘拿過我的香腸啃起來。

「呵呵~~~男朋友生氣了!」兩個警察笑了起來,對我揮揮手,叫我趕快跟著安公子一起離開。我一邊跟在他身後,一邊分辯著:「跟你說過火車上那兄弟只是閒聊,連電話都沒交換呢!」真是!講這樣好像我是花癡似的,讓人很不服氣!!

「跟妳開玩笑的,幹嘛這麼認真?!」安公子捏捏我的臉:「看妳這張臉,皺得跟Semmel一樣~~」

站在冷風中,我用飛快速度將香腸吃完,連忙把手又藏回口袋裡。安公子見狀搖搖頭,又是一笑。時間差不多了,攤販們紛紛開始收拾,準備回家過節,我和安公子回頭往地鐵站走去,準備迎接耶誕夜。

137. 出發前夕

和安公子約好了耶誕夜當天早上我從維也納搭車去紐倫堡,他會在紐倫堡車站等我。放假前大家匆匆約了個簡單聚會一起晚餐,Max問起我的耶誕計畫,很有默契地,我和安公子都沒說。

「小綠,還是妳要提早一天來?我和家人討論過,我媽建議提前一天的話,還有機會遇上紐倫堡耶誕市集……怕妳24號到達時,市集已經結束了,因為當天只開到下午兩點!!」安公子從德國打電話給我,我覺得腦袋腫痛。

「可是火車票已經訂好了不是嗎?~~我記得訂的是清晨六點多的車票,中午就會到…那還可以逛一兩個小時~~」我說。車票是安公子事先就在網路訂好的,我懷疑他有預謀。

「一兩個小時哪夠逛啊?」安公子說:「這邊市集規模比市政廳那邊大多了,而且人多到絕對走不快,妳還是早一天來吧!!」

「喂!!你以為車票這麼好訂啊?說改就改??有本事你先訂到票再說~~」我在房間上網查詢,根本就沒票了!!

「啊~~~對哦,我忘了還有火車的問題。」電話另一端的安公子,好像此刻才發現ÖBB(奧地利國鐵)不是他家開的。哇哩~~我有種錯覺,安公子好像跟我之前認識的不是同個人,熱心活潑,還有點雞婆。

為了準備他們家人的禮物,我苦惱很久,禮物太輕似乎失禮,禮物重也顯得不合宜,後來總算給我想到個好方法,我用毛筆在宣紙上寫下幫他們翻譯的中文名字,護貝後再把它們縫在布上,然後貼在卡紙上作成卡片。(沒想到來奧地利居然還要做手工???)

一連幾天我都輕微失眠,緊張,期待,擔憂,高興…說不清的種種滋味和在一起,全都揉進心裡。

「小綠,今年還是一個人在家裡用功啊?」C送來訊息。

「我今年要去安公子家過節耶……」我竊笑著送出這行字,心知會給她帶來多大的震撼。

「什麼什麼什麼?!!!」果然,馬上就接到C邀請線上通話的要求,我好整以暇,慢吞吞戴起耳機,盡量忍耐不笑出聲。

「說!!到底怎麼回事?!妳這女人還真是沒用,幹嘛跑去人家家裡過耶誕啊?」

「不曉得,又不是我想去,是安公子自己找我去的!!」

「啊~~~」C的嘴巴好像忽然被饅頭塞住,頓時講不出話來:「他…他他……他怎麼會…」

「哪知啊?!」我邊翻書邊聊天,一會兒,整個人鑽進書桌下,打算將CD Player電源插頭給插上,啪的一聲,耳機掉了,剛好錯過C一連串驚愕的感嘆句。

「妳們是一大群人一起去他家嗎?」C問。

「只有我。」我回答得很簡短。C的嘴巴想必驚訝到闔不起來了!!她小心問道:「等等等等…才多久沒連絡,妳們該不會已經有意外的進展了吧?妳們在交往了嗎?安公子對妳告白嗎?還是……」

「很抱歉!都沒有~~」我迅速回答,世上很多事是無法強求的,我對愛情的態度向來隨緣,只是傷心難過在所難免。螢幕上有小方塊在閃爍,是安公子在call我,我傳訊息給他:「正和朋友在談話,無法和你通話。」

「啊~~妳該早點睡,免得明早錯過火車~~~」安公子很快送來一串話。

「喂!!現在才下午五點多耶~~~」我皺皺眉,又傳了訊息過去。

「小綠,妳有在聽嗎?反應好像有點慢…」C的聲音從耳機傳來。

「喔,有啊!!安公子送訊息過來吵我,所以有點分心~~不好意思啦!!」我說。C語帶調侃道:「哦!!現在就在想妳啦?還是你們需要時間好好聊聊?我這閒雜人等該下線了~~~」

「妳是該休息了!!已經半夜了吧?~~」我說,眼角瞄到安公子送過來的訊息:「妳也得收行李,洗澡什麼的,現在不開始行動的話,我看妳真的要很晚睡。」

「吼~~~」我忍不住叫了一聲,他是怎樣啊?!話機另一端的C嚇一大跳:「好好好!!別生氣,我不吵妳了~~」

「我不是在說妳,是安公子啦!他又送訊息催我趕快去收行李什麼的~~他到底在急什麼啊?!」

「呵呵呵~~小姐,看來他很期待見到妳喔!」

「期待個頭啦~~火車時刻就固定是那個時間啦!現在催我又不會比較早到。」

C帶著濃濃笑意的聲音傳過來:「妳要小心,別惹到那種大男人主義又掌控欲強的男生,不然這麼遠我可救不了妳!!」

「例如妳男友嗎?」我哈哈一笑,順口虧她。C不以為意說:「他啊~倒還好!有時脾氣大一點而已。」

和C結束通話,我接上和安公子的通訊:「Andreas,你到底什麼事要找我啊?」

「只是想說,妳一個人坐車到德國,會不會有問題?」安公子溫煦的聲音從耳機傳過來…嗯,溫煦??我剛剛是這樣說的嗎?!

「不就是紐倫堡下車嗎??暑假才去過的。」我放了一片周杰倫的CD,把腳翹在桌上,輕鬆搖擺起來。

「不要下錯車站喔~~紐倫堡有好幾個車站…」安公子殷殷叮囑著,我覺得他好像變成我爹~~

「我知道!!你說過好幾次了!!」我感到好笑:「你今天怎麼了,很反常耶!~~放心,就算徹夜不睡我也一定爬得起來的!!」

安公子好像被我一番搶白堵住後面要說的話,顯得語塞。我敲了敲耳機,確定不是耳機壞掉,而是他在沉默。思索了一會兒,我決定開口問他一直以來很想知道的答案:「Andreas,你...有女朋友了嗎?」

「沒有!不過,我有喜歡的女生了,如果妳想知道,我甚至可以告訴妳她是誰~~」意外地,安公子的回答很乾脆,也很坦率。

「喔,不需要!!我並不想知道~~」我很快地回答,兩人又陷入沉默。開什麼玩笑,我心臟還沒有那麼強,我只想好好平靜地在德國度過耶誕節,不想帶著哭喪心情出發。

Andreas笑了一下,「明天我會在月台等妳,如果妳沒看到我,站在月台上就好了,不要亂跑。」

「有種東西叫做手機你不知道嗎?」我啞然失笑:「你講的好像我們沒見到面就會走散似的!!別擔心,一個人在陌生城市趴趴走,可是我的專長。」

「我不是怕妳迷路,我只是希望,第一時間就可以看到妳。」安公子說著,語調很沉靜,我的心又強烈鼓動起來,他為什麼要說這種讓人誤解的話?一再誤導我,又不斷適時打醒我的幻想。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我忽然覺得他很過分,或許他根本就知道了我的心情,這樣挑動我他很開心嗎?

「明天見!!」螢幕上出現這行訊息,我回過神來才發現,因為情緒有點激動,剛剛不小心切掉了通訊。我怔怔望著這行訊息,輕輕將臉埋進雙膝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