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0.2009

241. 學期末

好奇怪,跨年夜那天,哈娜與我的短暫對話在我腦中一直揮之不去。

「在想什麼?從維也納回來,就覺得妳常常魂不守舍的。」向來細心敏感的蘇裕文問道。

「還在考慮回維也納的事~~」我有些遲疑地開口:「不知道是否該多待上一學期…」

蘇裕文看起來很意外,他小心翼翼問:「該不會是為了我留下來的吧?」

「當然不是。」我連哄他都懶,托腮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學姊即將畢業,我留在因城會很乏味,然而回維也納嘛,又不想看到Andreas~~(唔,我在奧地利走投無路了嗎?)

李維討好般地端上巧克力蛋糕,殷勤招呼我:「學姊,妳就留下來嘛!男朋友在這,天天可以見面不是很好嗎?而且,妳不在,我會很想妳的~~」他對我露出撒嬌表情,我感到好笑地看著他,這傢伙,怎麼還是一副長不大的裝可愛貌?!

我婉拒了蘇裕文護送我的美意,一個人默默往宿舍方向走去。唉!乾脆早早畢業,回台灣好了,突然覺得待在奧地利有種窒息感。天狼星在夜空凝視我,我望著它青白色星芒發了一會兒呆,最後低下頭,深深嘆口氣。

「怎了?妳最近很消沉,還在煩惱回維也納的事嗎?」C問:「想回去就回去啊!!我覺得妳在因城也待得夠久了,同時支付兩邊開銷是很驚人的。」

「嗯…」我悶悶應了一聲,仍是無精打采。不過C今天沒時間陪我閒聊,一堆期末報告等著她交。基本上,她念的法律研究所,是我所無法理解的枯燥世界。不過環顧身邊,所有台灣的朋友都在念研究所,景氣這麼差,誰敢畢業?

嘆口氣拿掉耳機,露比娃饒富興味望著我:「之前不是吵著下學期要回維也納?現在聽起來似乎有變化,被男友挽留成功啦??」

「不是,是維也納有讓我不想回去的原因~~」我重重倒向床鋪,整個身體壓在棉被上,被裡的空氣受到擠壓,發出小小抗議聲響。

露比娃坐在她的書桌前凝視我好一會兒,然後說:「也許因為這樣,妳更應該回去…?!」我驚訝地轉頭看她,從她表情我確定她對我心中的躊躇並不知情,忍不住在心裡偷偷訝異,她還真是一語中的。

新年到期末的這段時間,往年都是我最精實衝刺的日子,不過這個在因城的冬天,我好像心不在焉,對自我課業的要求也大幅降低。每天上學途中,看見街道旁小小堆的積雪,心裡便偷偷猜想著春來時會是何等光景?會像韋瓦第的音樂嗎?這麼想著,耳中就彷彿能聽到雪融的聲音。

我和路克的『厚紙板鍵盤』練習課,最近大有斬獲,路克已經開始練習指法了。他現在可以流暢『彈奏』四小節以上的簡單旋律,彈奏時的手背弧度漂亮,節奏感也很好,我開始動腦筋,該如何讓他找到鋼琴練習?!

「乾脆下次老師問誰會彈琴,你就舉手直接上去表演好了。不然,哪有機會讓你實際彈奏現在練會的這幾首曲子呢?」我建議道。路克斜著腦袋看我,大概在思考可能性吧!不過一會兒,在心情鬆懈下,他比劃著的小指頭高高翹起,被我毫不留情地一記敲下。

結束和路克的短暫教學,我又匆匆趕往圖書室。我只剩下兩科報告要交,蘇裕文則還在努力k書準備最後一門考試。我們在圖書室各自用功,但是蘇裕文一直用眼角偷瞄我。

『確定要留在因斯布魯克?』他傳了字條過來。

『吼~~你很煩耶!!等一下不是有考試嗎?居然現在在想這個?』我有點沒力地回筆。

『妳根本不愛我!』他很快又傳回字條。

『你想惹我生氣嗎?你自己無聊就好,我還有報告要寫!!』我拿鉛筆沙沙沙迅速在紙上寫了幾句,因為太激動,鉛筆心還被我寫斷掉。

『妳是不是想分手了?』蘇裕文再度傳來的內容,令我火冒三丈。

「隨便你!!」我壓低音量,非常生氣地說,接著便完全不理他,任憑他再傳幾次紙條,或是拉我的衣袖想跟我說話,我一概不理。一陣子後,他的考試要開始了,他這才收拾書本離開。我大大地舒口氣,一面在心中暗自決定,下次他再這樣問我,我就直接答應他的分手!!!

少了蘇裕文在旁邊,我打起報告效率奇高。其中一份報告的結尾已修好,算是大功告成,只要把電子檔寄出就行。我伸伸懶腰,又繼續埋首另一份報告。其實資料都找齊了,圖表也已做好,現在只差一份論文還沒找到,我需要那份資料做佐證,不過圖書館館員告訴我,那份論文要明天才會被歸還。唉~~真是的,就差臨門一腳。

我起身擺動四肢,順便活動一下。放置桌上的手機突然出現來電振動,我趕忙接起來,一邊慌張地往樓梯間走去。電話是姑姑打來的,我上氣不接下氣正要開口,這才發現姑姑的語調在發抖:「小綠…奶奶……」

我的心一緊,屏氣問道:「奶奶怎麼了?」

「妳奶奶她…」姑姑啜泣的聲音從遙遠的另一端傳來:「今天晚上從椅子上跌下來,頭去撞…撞到牆,送醫院一個小時…就…就…就走了……」

什麼?!!!我整個人驚呆了,等回過神來,腦中第一個反應就是立刻買機票衝回台灣。但姑姑厲聲阻止我,叫我期末結束後再回去頭七。我發抖著掛上電話,旋即跌坐地面,眼淚成串大顆大顆掉下來,我全身力氣像被抽空似的,獨自蜷曲在樓梯間,無聲地大哭落淚…我又失去了一個親人,那個最慈祥的聲音,最疼愛我的人…而我竟連最後一面都無法見到!!!

雙眼已經腫到視野只剩一條縫,我走回座位,沿路有多少人在看我我一點也不在乎,朦朧中我的座位似乎有道人影,定睛一看,原來是剛考完試回來的蘇裕文。他見著我這副模樣,自己斷定了原因,伸出手就給我一個擁抱:「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說那些話的。」

「沒關係,我們分手。」我推開他,動作迅速地將桌面東西收好,隱約中似聽到蘇裕文在喚我,但我完全不想再多說,頭也不回,跳上腳踏車立刻飆回宿舍。

一踏進房間,我的眼淚便肆無忌憚泉湧而出,我一邊掉淚,一邊胡亂收拾行李,將東西打包裝箱,正進門的露比娃見狀嚇一跳:「妳這是要去哪?不是說還要待一學期嗎?」

「我要回維也納。」

不管了,我什麼都不要了。

7.24.2009

240. 白色跨年夜

「新年快樂!!」雖然還只是新年除夕,但我先傳了簡訊給蘇裕文。一會兒,他打電話來了,和朋友在因城跨年的他,對我有些小小埋怨。我吐吐舌頭,誰叫他不來維也納嘛~對我來說,綠色小屋的朋友真的很重要,而更重要的是,我真的太想念維也納了!

窗外在飄雪,我和愛莉森對看一眼,今年的跨年好浪漫。雖然沒有情人在身邊,我們卻可以相互作伴,更何況,晚點要和一票朋友去pub狂歡呢!

「下學期妳會回來讀吧?小綠~~」愛莉森一邊打扮,一邊問我。雖然是冬天,但待會兒去pub要跳舞,愛莉森穿得頗清涼。

「是啊!我已經打定主意要回來了。雖然我很喜歡葛洛爾學姊,不過她這學期就要畢業了,我留在那也沒意思。」

「那男朋友怎麼辦?」

「叫他轉學呀!」我開玩笑道。愛莉森笑了起來,她幫我整整頭髮,兩人一起享受這只屬於女性友人的親暱時光。

晚上七點多,大夥在市區一家pub會合。維也納這種熱鬧又有DJ,可以跳舞的pub其實不多,學生間傳來傳去也就那幾家。Reto和德妮絲坐我對面,馬克坐在愛莉森旁邊,Max則坐我隔壁。Reto旁邊那兩個空位是留給Andreas的,我對即將與安公子重逢,有些微的忐忑。

吧檯前方的U型桌,已經有人喝到high了,兩個男生在桌前空地表演空翻,還開始熱吻,讓我看傻了眼。不過他們看起來不是同性戀,應該是一對喝醉的好朋友,等酒醒後不知會如何,互相指著對方鼻子罵變態嗎?哈哈!

就著pub泛藍的燈光,我見到Andreas和哈娜走進來了。原本力圖鎮定的心,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仍是倒抽了一口氣,Andreas一眼就見到我,對我淡淡點了頭算是打招呼。我若無其事地對他揮揮手,還笑得很燦爛。

哈娜和其他人早已經混熟,看她和在座友人都聊得很開心,偶而和我交談也很自然大方,我不得不說,她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健康有活力,舉止自然大方。德妮絲好像除了Reto,也只跟她談得來,整個聚會過程就見兩個女孩有說有笑,彷彿認識很久似的。

不過多虧有哈娜轉移德妮絲的注意力,Reto才終於有機會和我好好聊天敘舊。

「我最近頗能理解Max為什麼說他要戒女人了!」Reto小聲對我說:「單純地專心讀書,簡單生活,好像是很理想的生活方式。」

我笑道:「你想要單純生活恐怕很難,因為女生會自動來找你呀!再說,現任女友應該也不是那麼容易擺脫的…」後面那句我講得很小聲,還偷偷比了個死亡手勢。

「基本上那可能要Reto毀容才行~~」Max插嘴進來。我們幾個笑成一團,Andreas被兩個女生隔開,他望向我們這群,眼裡有藏不住的羨慕。一會兒,馬克和愛莉森去跳舞了,接著,Andreas也被女友拉去舞池。我莫名地鬆口氣,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喝了不少酒的我,直到此時才恢復感官知覺,連忙起身去洗手間。

不知是否因為跨年的關係,pub人很多,背景音樂幾乎被吵雜的人聲淹沒。光是洗手間門口就一堆男女在那抽菸聊天兼調情,我困難地撥開人牆,慢慢穿出這片擁擠,然後就那樣地,我和Andreas在人群中遇上了…我們注視著對方,兩人都沒有說話,錯身而過時,手臂輕擦過彼此的,我忽然感到心一震。

回到座位,我還處在方才的震慑裡沒有回神,手指無意義地轉動杯裡的吸管。哈娜的聲音突然傳來:「Hi,小綠,妳不跳舞嗎?」剛下舞池的哈娜,臉頰佈滿紅暈,眼睛發亮。我搖搖頭。

「Andreas舞跳得蠻好的。」她興奮地說:「但是平常老窩在圖書館和家裡,要不然就球場,很難得跟他來pub呢!!他以前也這樣嗎?」

「呵呵~~」我笑了:「我第一次看他跳舞,還是因為Max找的耶誕舞會呢!!那之後也很少見到,尤其是這種熱舞,從沒跟他來pub過。」

「是啊!真不知平常在悶什麼~~~」哈娜爽朗笑笑,端起桌上的汽水,仰頭一飲而盡,十分豪爽。她拍拍短裙上的皺褶,像風一樣又回到舞池去了,但這像前後任女友在套交情的短暫對話,卻像小石一般在我心湖裡起了陣陣漣漪。

窗外煙火飆得老高,隨著花火出現頻率越益密集,倒數的時刻也近了。客人們開始離開,往大街移動。我們一群人浩浩蕩蕩,沿著環形大道向市政廳走去,人潮洶湧到彷彿不用提腳就能移動似的。

燦爛奪目的煙火,從晚上起就陸陸續續開始施放。其實每次跨年都這樣,市政廳廣場得站在前排才聽得見倒數,至於其他多數人,事實上都在喝酒聊天,還沒跨年就一堆人醉倒路邊。這裡也有人在放鞭炮水鴛鴦,甚至還有人刻意瞄準建築物~~

飄雪了!!午夜整點,史蒂芬大教堂的鐘聲傳遍全城。

愛莉森他們抱著我又叫又跳,我的手機再度傳來C算好時差寄給我的跨年簡訊,被一種莫名情緒驅使著,我在擁擠人潮中回頭,見Andreas與哈娜正彼此擁抱親吻著。Andreas越過哈娜的肩頭與我四目交接,覆雪的樹木在他身後以一種優雅的型態佇立著,我們相互凝視了大約四秒鐘,最後,我對他淺淺一笑,回過頭,將臉埋入愛莉森的臂彎裡。

239. 別了,純真年代

耶誕節過後,我又再度回到維也納。比起往常只能在周末做短暫停留,這次的耶誕假期,讓我在綠色小屋好整以暇待了好多時日。不知怎地,綠色小屋處處洋溢著一種令我懷念的氣息。

我和愛莉森擠在同張床上,兩人像有說不完的話,累了就直接睡著,如果其中一人先醒了,就自顧自地說話,直到把另一人吵醒為止。

啊~~下學期我不要再留在因城了,我好懷念維也納的空氣,還有綠色小屋溫暖的友情溫度。

還等不及跨年,Max已經急急打電話約我了。因為一時找不到適合場地,結果就是一大票朋友湧入綠色小屋。除了Max,Reto和女友德妮絲,還有馬克也來了,看到他時我在心裡小小驚訝了一下,他不是應該在英國嗎?馬克一見面就對我露出微笑,給了我一個溫暖的擁抱。眼角瞄見愛莉森表情閃過一絲不自在,她對馬克的感情,不曉得馬克到底發現沒?

德妮絲第一次到綠色小屋作客,好奇地四處打量著。我微笑拿了幾片CD讓她挑選,一會兒,變身怪醫『Once Upon a Dream』的美麗旋律流瀉而出。

「對了!妳那個想學音樂的小男孩怎樣了?」Reto問。

「你說路克啊?嗯~做起來沒有想像中的容易。」我說:「只能先試著讓他習慣鍵盤之間的距離,到現在都還沒讓他練指法呢!」

「即使練了指法,到時真正觸碰鍵盤的感覺又完全不同,琴鍵按下又彈起的那種節奏和觸感是差很多的!」Reto說。我點點頭,不過路克的進度很慢,現在考量這些問題都還嫌太早。

馬上就要新年了,樂音在街頭輕舞飛揚。我很有感觸地說:「因斯布魯克的音樂密度和這裡還是有差別,真心覺得回到維也納真好,旋律滿天飛舞,走在路上都有一種會撞到五線譜的感覺。」

「應該是被五線譜網住,遭音符毆打吧?!」Max嘻嘻笑著:「妳哪來這麼多莫名其妙的感性?學理工的妳,不是應該研究這些樂音能傳多遠,氣溫不同下音色又如何變化嗎?」

我撇撇嘴表達我的不認同,眼角瞄見愛莉森正起身收餐盤,馬克一見旋即跟上。我發現,我們三個(還有Max與Reto)很有默契地,眼光跟隨著他倆的身影移動,接著彼此又互看了幾眼。Max忽然間嘆了一口氣。我低頭微笑,看樣子大家都知道愛莉森的女人心事,可惜往往當事者都是唯一不知情的那一位。

大家不約而同再嘆了一口氣。

德妮絲好像感受到一股局外人的孤寂感,她面露不悅,拉著Reto起身說要先離開。Reto對我露出無奈的抱歉表情,和德妮絲一起走到門口,他一邊拿大衣,一邊低聲對我說:「明天的跨年,Andreas也會來。」

我點點頭。

「他會帶哈娜一起。」他又說。

我露出一抹淺淺微笑:「我們已經是過去式了,不用擔心。」

已穿戴就緒的德妮絲,表情已經越來越臭,她站在門口,眉頭微蹙。我輕拍Reto手臂,催促他加快速度,德妮絲立即拉過Reto的手臂,像恨不得能馬上飛離綠色小屋。Reto望向我的最後一眼,那神情是歉然的,我遞給他一個理解的眼神,目送他倆緩緩消失在飄雪的街頭。

我笑了一下,德妮絲似乎高估了我的威脅性。

轉身走進綠色小屋,忽然瞥見Max詭異的表情。他對我比了個『噓~』的手勢,我本能地望向廚房,馬克和愛莉森正在清洗碗盤,但兩人居然完全沒對話,一整個安靜。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默默走到Max身旁坐下,Max手拄著下巴,半晌輕聲開口問我:「什麼時候起,大家的關係變得這麼複雜了?」

這個問題很難。我們似乎離單純的20歲越來越遠了!!那個雖懵懂卻意志堅定,想法非黑即白的年紀,卻是屬於我們的純真年代。我注視愛莉森和馬克的背影,儘管他倆沒有交談,那背影卻不沉默,舉手投足都像有千言萬語欲訴。

我輕輕後仰倒入沙發,忽然想起了Andreas,還有克林姆的畫。

「小綠~」Max也跟著倒入沙發,眼睛盯著天花板,開口說:「我和Reto那個老好人不一樣,其實,對妳跟Andreas的分手,我心裡是有點責怪妳的。雖知這是個人自由,但仍不免有些埋怨。」

這就是Max,永遠坦白率直。我嘴角彎起了微笑。

「不過,我又能如何呢?」他轉頭看我,表情正經:「如果是兩年前,我大概會死命搖晃妳,問妳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然後摀著耳朵裝不知道。然而我們已經過了那個年紀了~~」

「你難得這麼正經八百…但是…對不起…先讓我笑一下~~~」光想像他搖晃我的模樣我就噗哧笑出來,Max本來斜眼在瞄我,後來也忍不住跟著笑。我們兩人躺在沙發上笑到發抖,都快岔氣了。

廚房裡那兩人還是安安靜靜,他們在用無語密碼偷偷交談了什麼?沒人知道。

7.16.2009

238. 迷離耶誕

耶誕腳步近了,歐洲近來大雪紛飛,看來會有一個白色耶誕。聽Urs說,安公子也開始和哈娜交往。我今年耶誕留在因城和男友一起過,但是跨年打算回維也納。其實回維也納主要是想找愛莉森啦~~不過Reto和Max都很熱情地說要順便碰面,所以原本單純的姊妹會,忽然變成一個大聚會,而且極可能也會見到安公子…一思及此,心中忽然泛起一種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我不想去。」蘇裕文說。耶誕夜,我們坐在他住處的小客廳裡,他一口回絕了我的維也納跨年邀約。

我理解地點點頭,要是我,也不想碰到對方的前任女友吧?!

「那,帶我去帶我去!!」正在啃燻火腿的李維,連忙插入我們對話,雙眼裝可愛地看著我。我沒心情陪他鬧,於是給他一個白眼。

蘇裕文最後還是老實對我坦白:他不想去維也納的主因,其實是想和我單獨跨年。得知他真正心意後,一心想回維也納與老友見面的我,似乎顯得很無情?!

「學姊,妳這麼想回去,該不會是想見前男友吧?!」欠扁的李維,自以為幽默地開我玩笑,我劈頭就給他一記,順便瞪他一眼。有這種白目室友,蘇裕文應該也很無奈吧!不過這兩人友誼堅若金石,同在異鄉求學,又住在一起,連回台灣的機票都是一起買的。

耶誕夜,我選擇回到空無一人的宿舍。想當然耳,露比娃回波蘭去了,每到耶誕,他們就全家總動員,從奧地利殺回波蘭與眾親友相聚。聽說她們一家人,算是家族中經濟條件比較好的,但其實在奧地利也過得不甚輕鬆,畢竟這裡的物價相較波蘭又高太多了。

空蕩蕩的宿舍,我猜,只剩下我了吧!感覺像是剛回維也納的第一年,那時宿舍也只剩我和另一個印尼女生,兩人還合力煮了亞洲風味的耶誕晚餐。想起往事,有點點寂寞,又不知自己在感傷什麼,今晚的我,似乎顯得有些孤僻。

「小綠,耶誕快樂!!」MSN傳來的訊息,著實嚇了我好大一跳,是到耶魯唸研究所的A,她從台大畢業後,就跑去美國念研究所了,以前我們還能趁我回台灣時碰個面,但現在她人在美國,歐洲美國又有時差,我們已經好一陣子沒搭上線了。

「啊~~好久不見!!妳好嗎?我好想妳喔!!!」我驚喜極了,立刻回她一串訊息:「妳那邊還沒晚上吧?」一邊打字,一邊開始找我的耳機。

「呵呵!我現在在台灣啦~~晚上打電話去宜蘭找妳,妳嬸嬸說妳沒有回來。真可惜,本來想說可以找妳出來跨年的!」久違的A的聲音,從耳機另一端傳來,啊~~好懷念的感覺。

「哈哈哈!妳幾時看過我在台灣跨年啊?都是在奧地利跨的年呀~~」我笑道。

「咦…對耶!」對小事有點迷糊的A,現在才想起來:「難怪我覺得好像很久沒跟妳跨年了…原來是妳都沒回來啊!!」說著自己咯咯笑了起來。

「距上次一起跨年,已經六年了吧?!」隱約記得,好像是高二那年的事,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六年耶~~都可以再唸完一個小學了!!和A聊了好久,她剛回台灣,時差還調不過來,正好找到我抬槓。

「妳那個帥到爆的男友呢?一切還好吧?我猜,你們應該會一起去跨年?!」A毫無心機地問道。

怎覺得好像整個耶誕假期都不斷被提醒安公子的事?還是,是我自己對他敏感?簡單告訴她,我們分手了,然後很訝異地發現,當初覺得非分手不可的理由,現在聽起來卻很薄弱。

「唉~~不用想了,總之是妳移情別戀就對了!!」A也是那種一個男友就交往很久的人,她和C在我的朋友中都算是奇葩。A的現任男友是從大二開始交往的初戀情人,而C更扯,她和男友從高中交往到現在,簡直不可思議。她們對愛情,從不會產生疑問嗎?(忽然間覺得,劈腿或移情別戀的事,還是告訴S就好了~~:P)

其實從分手到現在,我始終不認為我有錯。但此時此刻,忽然有那麼一點心虛,當初振振有辭,理直氣壯的論調,現在聽來都不堪一擊。

「現任男友對妳好嗎?」A問。

「嗯~~還蠻好的。」我回答,一邊在心中審視和蘇裕文的關係。交往兩個多月,還算是熱戀期,但我卻已經開始只注意他的缺點…我瞬間意識到,這不是個好現象。

「是真的不合,或者只是新鮮感退了…」A很沉靜地說:「妳真的該想清楚了,對現在或未來都比較好,否則只是一直重蹈覆轍。」

結束通話後,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和安公子交往時最大的困擾是,有些最深刻的感覺,我無法像中文那樣精確地表達出來;而很多生活上的趣事,那種因文字或方言的奧妙而產生的樂趣,因為他不懂中文,我也無法與他分享。所以,當蘇裕文出現,而我們能一起為某些歷史典故而狂笑時,我忽然覺得,還是文化背景類似的人,才能產生共鳴。

依這個論點,無論是不是和蘇裕文,總之跟台灣人戀愛都是個比較聰明理性的選擇。

但最近在想起安公子時,心中那股隱隱的騷動又是怎麼回事??我想像Andreas與哈娜一同漫步在維也納城的景象,心情就無法平靜,天花板彷彿要被我望出一個洞……

噢!不!!我好像變成一個心性不定又三心二意的女生了!!

7.13.2009

237. 那小小的音樂火苗

「你叫什麼名字?」

「路克。」

「嗯…我是小綠。」

路克沒有答腔,他在電車站前安靜等電車,細瘦的手裏緊抓著傘。我望著灰濛濛天際,雲層頑固地緊靠在一起,似乎沒有消散趨勢。今天從早上就一直這樣飄著毛毛細雨,我看著路克的小身影,忽然間心生一計。

「你…會看五線譜嗎?」

「老師有教。」

「認識鍵盤嗎?」

路克點點頭:「但是我不會彈琴。」

「聽著,路克。」我遏止不住心中的興奮,抓著他的肩膀說:「我可以教你,但是我們用克難的方式,好嗎?」

路克一時像是無法意會,不過顯然學琴的意念堅定,他傻傻地點了頭。

「過幾天,我們會再碰面的!!」我對他眨眨眼,撐了傘離去。

我在文具店買了厚紙板,很仔細地畫了兩個八度鍵盤,露比娃饒富興味看著我的一舉一動。

「妳最近很有空啊?做起美工來了?」她明知來龍去脈,仍是開玩笑道。

「這個比例應該差不多吧?和真正的鍵盤比起來…」我沒理會她,望著眼前的紙板自言自語。我有上網查了鍵盤尺寸,畫出來應該很接近才是。路克已經二年級了,這時才開始學琴,比其他學音樂的孩子晚了好多年。

「感覺妳對路克的事比對男友還熱心。」露比娃笑道。

「男朋友是大人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那可不一定,每個男人心底都是小男孩,永遠長不大的!!」

我對她笑笑,這我非常同意,蘇裕文就常讓我覺得像個孩子。今天是周六,我沒有回維也納,也沒跟蘇裕文約會,因為這禮拜愛莉森要來因斯布魯克找我。就這樣蘇裕文竟然也能吃醋,真不知該哭該笑。

愛莉森因為單戀馬克,所以最近和我超級親密,大概是心情不好需要抒發情緒。以前的愛莉森,即使沒有男友,也很會自己找樂子,反正她朋友超多。但不知為何,自從喜歡上馬克,她似乎顯得很寂寞,很孤單,也不再人來瘋。

傍晚,我們坐在學校後面,因河邊的石牆上,我把路克的事情告訴她。因為覺得最近因城的生活乏善可陳,要不是交了男朋友,大概早就去跳冰河了。

「跳冰河是違法的~~」愛莉森睨了我一眼。我扮個鬼臉,只是比喻嘛!反正--總之--所以--我現在才會沒事找事做,心思跑到那個叫路克的小鬼頭身上。

路克說,會彈鋼琴的人,就能被允許使用學校的鋼琴。所以,如果我可以教他學會彈一首簡單的小曲子,他或許有機會可以彈奏學校裡的鋼琴?!我在心裡打著如意算盤,但不知勝算如何。由於心思都縈繞在此事上,我一個人不斷自言自語,差點忘了坐在一旁的愛莉森。

不過顯然愛莉森也沒在聽我說話,她沉浸在自己的煩惱中,眼神憂鬱看著因河對面聳峻的高山。要不是被自行車路過所揚起的清脆鈴聲驚醒,兩人說不定會那樣呆坐數小時。

愛莉森喝了一口從超市買來的啤酒,表情顯得有些煩悶,她說,最近讀書情緒大受影響,很難靜下心唸書,成績和潔已經差了一大截。

「我覺得潔應該六年半就會畢業吧!妳也是。」愛莉森說。

「六年半啊…要很拼呢!!」我抬頭望著星空,忽然間想起和安公子一起在異地看星星的往事,連忙眨眨眼抹掉眼中的薄霧。沒有了安公子的星空,仍是美得慑人心魂,我們的生活卻已幾經變化,原來,星星才是相對永恆?!

我抬起手指,在膝蓋上叮咚咚彈起月光奏鳴曲了。

「兩個大學女生並肩坐在因河畔,一個在藉酒消愁,一個沉浸在自己的自閉世界,怎麼看都很不健康,難怪學生的國際競爭力不斷下滑。」愛莉森搖搖頭,我們兩人相視大笑,一起跳下石牆。

7.12.2009

236. 倔強天使

我打了電話給Reto,想跟他商借吉他。

「哦?妳說想學樂器的小男孩?」Reto語氣充滿好奇:「妳確定他會想學吉他嗎?搞不好他想學雙簧管~~」

「就先試試看吧!或許會有小小的幫助。」

「我沒問題呀~~如果他真的想學,我的吉他可以借妳。」Reto很阿莎力地答應了。

跟Andreas分手後,和Reto、Max的友情並未因此降溫,只是大家很有默契地不會主動提起另一位當事者。不過Reto倒是問起了我的學業計畫:「妳到底何時回維也納啊?別告訴我妳畢業領的是因斯布魯克大學的證書!!」

聽他這麼說我笑了,我趴在宿舍床上,一邊翻書,一邊回答:「看狀況囉!預計是下學期回去,不過留在因城再多修些學分也行。」

「耶誕會回來過吧?或者跨年??」

「哈哈哈~現在還太早了,我不知道耶!可能看我男友吧~~」我說:「也許他會想去維也納看看。」

「沒想到妳是會聽男友話的女人啊~~」Reto呵呵笑道,小虧了我一下,接著他像是有點感嘆地說:「妳和Andreas的事,我覺得好可惜。是好朋友我才這樣說,否則才懶得多嘴。」

乍聽到Andreas的名字,心裡還是有點不自在,我默默沒有答腔。Reto繼續說道:「他好像也快交女朋友了!那個哈娜最近蠻常出現的,Andreas似乎也不排斥。」

「嗯…」我能說什麼呢?答什麼似乎都不恰當,只能緘默。

幾天後,我還來不及回維也納跟Reto拿吉他,就又在學校前的站牌看到那個小男孩,我急忙煞車,停在他面前。小男孩抬眼疑惑看我,他對我還有印象,但雙手夾抱胸前,看起來防禦心很強。

「你…」我壓抑內心的激動,假裝輕描淡寫地問他:「想不想學吉他?」說完我仔細盯著他的眼睛,期待看到一絲隱忍的狂喜眼神。

但我錯了,他看起來一點也不感興趣,置身事外的眼神彷彿覺得我的提議很無聊。

「真的不想學?」我不死心地再問了一次。

「不想。」小男孩語氣堅定,毫無猶疑。

「那你那天在樂器行看什麼?不是看吉他看得入神嗎?」我的臉趴在腳踏車把手間,感覺有些洩氣,看來是我自以為是,自作多情了。小男孩的表情有點孤傲,似乎是不打算回答我的問題。但就在我差不多準備要放棄時,他忽然開口:「我在看鋼琴。」

鋼琴?這答案與我設想的不同,我呆坐在腳踏車上,心想,我要從哪弄台鋼琴給他啊?這心願太昂貴,也難怪他癡望到今日。

電車來了,小男孩沒有回頭地上車,他從車窗看我,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他好像希望我說些什麼…但,我不了解。

跨上腳踏車,我在秋日的因城心事重重,一直想著我能夠為他做什麼?

不知不覺抵達和蘇裕文約定的地點了。他站在停車處跟我揮手,頓時將還在苦思的我喚回現實世界。我跳下車,給了他一個微笑,然後蹲下身鎖車。

「讓我來吧!!」蘇裕文抓住我的車鎖這麼說。

「不用啦~我就已經在鎖啦!!」雖知他是一片好心,不過一方面我還在想事情,一方面我也討厭做到一半的事情被打斷,我握著車鎖,怎樣也不肯放。

「放手啦!!我就快鎖好啦~~~」我有點不耐煩地說道。

「我只是想幫妳!!」他還是不放手。奇怪了,這有需要這麼堅持嗎?我看了一眼鎖頭,是很普通的鍊鎖,但蘇裕文的模樣好像它是純金打造似的。不過大概是看我開始慍怒了,最終他還是鬆了手,站在一旁,表情也很不高興。

「你在不高興什麼?不過是鎖個車子!!」

「那妳也在堅持什麼?不過是鎖個車子!!」他皺起眉頭,抗議說道:「我希望能幫妳做些事,妳不要什麼都自己來,這讓我覺得自己對妳毫無用處。」

哇哩~~那一瞬間,我幾乎想把鎖摔在他臉上了!(可是沒有,因為已經鎖在車上來不及拿下來~)我幹嘛為了成全你的體貼,要放下我做到一半的事情,讓它變得既沒效率又浪費時間,而且還重工??

我帶著怒氣注視他,兩人僵持了很久,最後他簡單說聲:「好了,走吧!」然後就自顧自地轉身走在前頭。這是我和蘇裕文的第一次不愉快,不過當然,只要還繼續交往,這就不會是最後一次。

235. 鬱鬱因城

最近的夢,步調很慢,彷彿在看一齣沒有特定情節的老電影。因斯布魯克對我而言很安靜,連做的夢都好像聽不見聲音,漸漸地,我的生活也越來越閉塞。

我在實驗室安靜跑程式,葛洛爾學姊走過來,將一疊釘起來的紙重重放在我桌上,然後拿筆不吭聲地在紙上圈了好多地方。

「確認一下,11點以前給我。」半瞇著雙眼,簡單講完話她又拖著腳步走了。

「學姐想搶在今年畢業。」帕西說。我瞄了一眼實驗室,還好,只有我們兩個,於是謹慎開口問他:「那加菲學長要什麼時候才能畢業?」

「不知道,學長心情好像也很不好。」

不只實驗室的氣氛嚴肅,我自己的生活也有很大變化。莫名其妙地,我和蘇裕文越走越近,和安公子當然漸行漸遠,最後宣告分手。我還記得Andreas最後一次來因城找我,那天我一心想去赴蘇裕文的約,於是草草打發他走。

離開因斯布魯克前,Andreas在火車站打電話給我:「Hi,小綠。我人已經在火車站了~~」

「路上小心…」我突然對那樣催促他離開有些不忍。也許是感覺到我語氣的遲疑,Andreas開口說:「如果妳希望我回去陪妳,我可以現在過去,我還沒上火車…」一直以來,他表現得很灑脫,我很訝異他竟會主動吐露不捨的語意。

忘了當時回答他什麼了,只記得我狠下心,委婉卻堅定地跟他道別,而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安公子對我們的感情試圖挽留,也是最後一次。

「妳為什麼會和蘇裕文在一起啊?」S不解地問。她和C相反,S對Andreas可是十分欣賞!!我在電腦這頭,對自己聳聳肩。S向來對我的決定尊重且信任,無論我選了誰,即使心存疑惑,她仍相信我絕對有個好理由。不過這次,她卻對蘇裕文持保留態度,畢竟,蘇裕文對她而言太陌生。

「也許是因為,喜歡東方男孩的那種體貼…」我慢慢地,一字一句在電腦上敲打:「那種隨時關注妳的呵護,溫柔的說話方式…我承認,在壓力大的時候,被這樣像公主一樣呵護著的感覺很輕鬆,不用表現得很獨立,即使依賴又任性,對方也覺得妳很可愛。」

「妳課業壓力太大了。」S簡單這麼說。我望著那句話久久無法回應,最後起身為自己倒了一杯茶。現在我連飲咖啡的量都變少了,開始改喝烏龍茶,彷彿家鄉味可以紓壓。

「有一次,在電車上,我頭倚在椅背上疲倦極了。是他默默遞過他的夾克,摺好墊在我的頸肩…雖然好像沒什麼,但在瞬間,我腦中卻冒出了一句話=>這就是台灣男孩特有的體貼啊!!」我回想著,繼續敲打鍵盤,敲鍵聲彷彿在為回憶打節拍,思緒呈現一種韻律般的流暢,既有加了濾鏡的畫面,又有文字旁白,像在看一支廣告片段。

我相信S腦中也建構出了那畫面,好半晌,她只回應了一句話:「…妳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就好。」

抿了嘴角對自己笑笑,簡單告訴自己:對!這就是我想要的!!

其實這段時間,算是我此生最茫然的時期吧!一方面是因城的生活開始讓我感到疲乏,另一方面過於穩定的生活讓我產生不安的反動情緒,一直冒出:『我的生活就這麼過了嗎?』的焦慮。我開始想做些不一樣的事來改變這種氣氛。

路克,便是在這種狀況下認識的小傢伙。

每天我騎車經過校外的電車站牌,總會見到這個身型細長,一頭黑卷髮,始終瞪著人看的小鬼頭。他那雙烏黑骨碌的大眼睛,目光直率毫不避諱,直勾勾盯著路人看,有些人被看了是會莫名心虛的。也許是那特殊的沉默氣質,讓我輕易便記住了他。但真正和他有所接觸,卻是某個週六下午,在一家街角的樂器行。小路克就像其他對音樂有興趣卻沒錢的中東孩童一樣,用望著糖果的神情盯著櫥窗裡頭的樂器,熱情專注,目不轉睛。

被一種莫名的動力驅使著,我走向前,站在他身側。男孩有點戒心地向左移了一步,我沒有再靠近,他於是將目光調回,繼續凝視眼前美麗的謬思神器。

蘇裕文拉拉我的袖子,低聲道:「妳想幹什麼?走了啦~~」我示意要他安靜,又那樣和男孩站了一會兒,櫥窗中擺放的是三把古典吉他和法國號,越過吉他還可見到店中央擺放的黑色鋼琴。我開口對男孩說:「你喜歡這些樂器,是嗎?」

「……」

「你會演奏嗎?」我又問。

「不會。」小男孩一開始有些遲疑,但稍一會兒便豁出去,壯膽說道:「媽媽不讓我學,我的朋友也都沒有。」

「你真的很喜歡音樂?」我問道,莫名地有點心痛。

男孩沒有回答,只是用更強烈的情感凝視櫥窗,眼神倔強。接著,在我還來不及說下一句話,他已經轉身,小跑步離開那家店,留下錯愕的我。

「走了吧~~」蘇裕文拉起我的手:「妳的同情心又泛濫了。」

「不是因為同情心,而是同理心。」如果男孩真如我想像的那般熱愛音樂,我能明瞭他如火山般澎湃的熱情,以及那強忍未流出的眼淚。

「好好好~~是同理心!」蘇裕文笑了,用種求饒兼抱怨的語氣說:「不過今天是星期六,可以好好約會,不要再分心了嗎?」

我聞言笑了起來,雖然覺得有點小題大作,不過頗能理解平常課業至上的我,能給他一個完整周末,對他而言是很重要的。像補償什麼似的,我主動挽起他的手,兩人邁步往因河方向走去。

離去前,我忍不住又望了那樂器行一眼,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維也納城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