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03. 半年之約

對弈的少男少女, 一個瀟灑清貴, 一個明麗聰慧, 遠看猶如一幅賞心悅目的圖畫, 平靜祥和, 但近觀的人都能清楚感受到那股強烈的較勁味。兩人過棋迅捷, 下手極快, 不過, 一盞茶之後, 兩人速度皆明顯慢了下來。

「蘇浚, 你說這盤棋誰的勝算大?」問話的華貴小男孩是藍蒼七王子, 心性活潑向來不愛下棋, 但對賭盤倒挺有興趣。

「七王子這是要開盤了?」蘇浚笑道:「今日太后壽辰, 七王子還是低調穩妥點, 被人揪住小辮子當靶, 何夫人又得不省心。」何夫人是七王子生母, 頗受寵愛, 但娘家後援不強, 在後宮裡過得戰戰兢兢。

一聽蘇浚的話, 七王子的肩膀垂了下來, 宮內禁賭, 還是別落人口實好。旁邊御史大夫的孫子張浩卻是接話了, 他對開賭沒興趣, 可對此盤誰輸誰贏卻是興致勃勃:「我聽說那朱楠國四王子自小聰敏, 各種學習皆能很快上手, 在朱楠京城瑤城盛名累累, 頗受推崇。看他和崔三姑娘年歲相仿, 這比試倒是條件相當, 正好瞧瞧傳言可不可信。」

「你們這麼聒噪, 還要不要觀棋了?」藍蒼四王子坐在棋盤一旁, 朝身後輕喝:「七弟, 你不喜看棋, 不如到比校場和二哥他們習箭去吧！聽說金夏國的王子們都在那兒比試。」

「真的?」七王子一下跳了起來, 他年紀小, 又愛熱鬧, 性子本就沉不住氣, 還是騎馬射箭較符合他的口味。他拉了張浩和蘇浚要一起走, 書香世家的張浩執意觀棋拒絕了他, 連出身將軍府的蘇浚也搖搖頭:「現在可是攸關藍蒼與朱楠顏面的關鍵之期, 我很想親眼見證女子救國的一刻…」

鍾子玨棋藝甚佳, 棋路靈活, 剛才涼亭中在場的世家子弟們沒一個是敵手, 連蘇浚都敗在他手下。他現在一方面很想看到崔芝菡替藍蒼掙點顏面, 一方面心又鬱鬱：放眼藍蒼子弟竟沒一個拿得出手, 還得靠個小姑娘鎮住場子, 在場少年們多少有些面子掛不住。

對弈的兩人對周圍聲音渾然不覺, 專注沉浸在兩人的棋局裏, 崔芝菡手執白子, 沉吟之後穩穩落子, 只見差點能連成一地的黑子硬生生被阻, 原本的大好形勢立即潰散, 鍾子玨不禁抿唇蹙眉。

站在身後觀棋的蕭以見狀撇撇嘴, 狀似無趣地轉身意欲離去, 被鍾子玨一把抓住手臂:「你上哪去?」

「結果呼之欲出了, 沒什麼好看, 這麼無趣的棋還不准人不看嗎?」蕭以眉頭皺起, 表情不耐煩, 語氣倨傲。

「你瞧不起本王子?」鍾子玨聲音低沉, 語氣冷冷, 崔芝菡瞧了他一眼, 訝異他竟開始沉不住氣。棋局不過走了三分之二, 兩人勢均力敵尚分不出高下, 那蕭以不過隨口說了幾句, 他至於這麼在意嗎?

「我又沒說你會輸。」蕭以甩開鍾子玨的手, 逕自走到圍欄處, 背對他, 欣賞起碧湖風景了。周邊的人倒吸一口冷氣, 這蕭以是什麼膽子敢對王子這般說話？不是和鍾子玨關係太親密, 就是他個性囂張不長眼。

鍾子玨話被堵回來, 怏怏捏起一枚黑子, 尋思落子處。

「清筑!」崔芝菡腦子轉了轉, 開口喚道:「妳去跟那邊的宮女拿些茶水過來, 給四王子順順氣, 靜靜心。」

站在欄杆處的蕭以聞言肩膀抖了抖, 嘴角忍不住輕輕上揚。這崔三姑娘挺妙, 若有似無的挖苦不帶酸字, 他萬分樂意能見到鍾子玨吃癟, 懷著看戲心情, 蕭以緩緩轉過身, 好整以暇欣賞他有氣說不出的模樣。

畢竟是兩個娃子, 儘管天賦卓然, 下了不到一個時辰棋局便已結束, 只見棋盤上密密麻麻切割散落, 竟是以和局收場。

鍾子玨內心訝異, 可王室的高傲自尊心讓他一時之間無法心悅誠服, 只悶悶對崔芝菡說道:「崔姑娘棋力不錯。」

崔芝菡本不是計較之人, 但聽到這種不陰不陽很敷衍的客套反而惱火, 忍不住出口譏諷:「不知四王子幾歲開始師棋?」

「五歲左右。」鍾子玨清亮的聲音響起, 周圍的人嘶地倒抽一口氣, 這麼早, 不愧是天才兒童, 鍾子玨面上隱約浮起一絲自得。

「真巧, 我也是呢~」崔芝菡小臉微微抬高, 迎上他的目光:「敢問四王子現在幾歲了呢?」

此言一出, 鍾子玨臉就綠了。兩人在同年紀開始師事學棋, 但他比崔芝菡大上一些, 棋齡明顯較長, 崔芝菡這是在暗指他比她仍是略遜一籌, 這場棋明著和局, 實則她勝了。

圍觀的小少年們都是藍蒼國子弟, 聞言皆暗自歡呼起來, 喜色藏不住, 鍾子玨頓時面紅耳赤, 喉嚨裡像噎了饅頭那樣難過, 他小手在衣袖裡握了握, 終於, 從齒縫迸出一句:「崔三姑娘果然剔透玲瓏, 鍾某佩服。」

他站起身, 走向崔芝菡, 年僅八歲又剛輸棋, 情緒處於波動的他, 步伐居然還很穩健。

「鍾子玨。」他突然說道:「我叫鍾子玨, 妳可記好了!!」他放低聲音, 泛著霧氣的眼睛盯著崔芝菡, 然後突然伸手解下她的面紗, 面紗下的小臉精緻脫俗如遠山芙蓉。他輕聲道:「我記住妳了, 半年後再來討教。」

半年後再來? 崔芝菡眨了眨眼, 她沒聽錯吧? 半年再從朱楠跑來一次, 他不嫌累嗎?

「半年? 你是有多輸不起啊??」蕭以笑得眼睛瞇成狐狸狀, 揶揄調侃他。鍾子玨對他的取笑也不理會, 只沉聲道:「快走吧, 忘了我大哥的話嗎? 四處去繞一下吧~」

蕭以聳聳肩, 無所謂地跟上。入王宮之前, 朱楠太子鍾子瑀便千叮萬囑他們多幫忙盯著, 藍蒼宮廷內鬥激烈, 這次一同前來祝壽的還有朱楠公主, 萬一捲入宮廷鬥爭算計, 恐怕淪為政治犧牲品。無論如何, 朱楠公主鍾子瓔是萬萬不可出事的。

兩人沿著花道小徑, 快步離開。

崔芝菡重新戴上面紗, 也慢悠悠起身, 她一抬頭突然發現四周一片安靜, 少年們全看她看得呆了。她眼裡無波無瀾, 容色平靜, 向四王子與七王子福了福身, 小心提了裙襬便從容離去, 清筑緊跟在後。四王子與張浩眼底寫滿驚艷, 其他士族子弟們更是看直了眼, 說不出話來, 而蘇浚雖未失態, 卻也心下讚嘆, 崔三姑娘的美貌稱得上世間少有, 幸虧他看慣自家表妹驚世駭俗的容貌, 否則今日在場又會多一名傻愣子了。

「姑娘我們現在要往哪呢?」清筑問道, 她們已離開涼亭一段路了。

崔芝菡偏頭想了會, 說:「到花雨軒等待吧~聽說巫女大人在西大院為五王子治病, 之後會沿著迴廊往天台為太后祝壽祈禱, 那花雨軒是必經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