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午,我到飯店向潔辭行,昨夜玩得很開心,賓客們多半起得晚,飯店裡走動的客人只有小貓兩三隻。而我為了趕搭飛機,只得一早就拖著行李,敲敲潔與馬汀的房門與他們道別。
「保重,小綠。」馬汀說:「記得到因斯布魯克來拜訪我們。」我點頭,心情有些不捨。潔過來給我一個緊緊的擁抱:「好希望妳留下來…我真的這麼希望!」聞言我的眼眶立刻紅了,我也真的很想很想她們。
和潔依依不捨告別後,我默默往電梯走去,飯店電梯和學校的一樣,都有拉門。我伸手正要拉它,門卻忽然被推開,安公子從裡頭走出來,我被嚇得倒退三步。
安公子顯然也很訝異,他看著我手邊的行李,開口問道:「什麼時候回台灣?」
「今天…」我答。他看起來有點意外,雙唇微微動了一下,但他沒有說什麼,對我點點頭便轉身離開。我心裡忽然湧起一股再也見不到他的恐懼感,情急之下,我下意識便拉住他:「不要走,Andreas…」
Andreas倏地停下腳步,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令人窒息的沉默籠罩在兩人之間,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妳知道嗎?有些事情,錯過了就無法回頭…」
「你…已經有交往的對象了嗎?」我顫聲問道。Andreas拉開我的手,回頭看我,他的眼神看不出情緒,語調很沉靜:「綠,我不可能一直等妳…」他向後退了幾步,然後轉身快步離去。
我注視著他斷然離去的背影,全身血液像是凍結了一般,體溫一點一滴喪失,而四周的空氣彷彿降到冰點。我失魂落魄地搭上往機場的車子,連自己在掉淚都沒有感覺。
行屍走肉般地在櫃台check in、拖運行李、檢查護照登機證…我像遊魂般在維也納機場漫無目的地晃蕩。手機響了幾聲,剛開始我沒注意,隔了好幾秒後才意識到是我的簡訊訊息。我瞄了眼寄件者,瞬間心跳加快,踉蹌了一下,我的手指在顫抖,連打開簡訊都費了好大力氣。
我發抖著,檢視安公子傳來的訊息:
『親愛的綠,
請原諒我方才的失當表現,久別重逢的激動沖昏了我的理智,讓我失去了風度,連再見都沒對妳說。但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請妳留下來~~』
淚水瞬間爬滿我的臉頰,幾乎是本能反應地,我按下了回撥鍵:「Andreas…」
「我在聽~~綠。」Andreas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
我滿臉都是淚水,連話都說不順暢:「你…為什麼…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嗎?」
「我沒這樣說。」這種時候他居然恢復惜言如金?!我哽咽著,說不下去。
我們在電話裡沉默了幾秒,好半晌,才又聽到他的聲音:「妳叫我不要走的那時候,我真的很訝異,但是又很生氣…對不起,我也是有情緒的。」
「所以呢..?你還是希望我留下來嗎?」我有些遲疑,不確定地問道。
這回他的聲音很篤定了:「是的,請妳留下來~如果,妳還是願意嫁給我的話…」他的回答太出乎我意料,即使不在眼前,但從話筒都可以感受到安公子的緊張。我內心激動不已,喉嚨卻像被鎖住般說不出話來。「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我在心裡吶喊著,也不管Andreas根本看不到,我只是一直點頭。抽抽答答地,好不容易才從喉間硬擠了一聲:「嗯…」
「綠,妳說話啊~妳是同意了嗎??」Andreas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急促。
「對,」我用濃濃的鼻音說:「我答應了!!」
剎那間,Andreas的情緒好像全都回來了,他急急對我喊道:「妳在那邊不要動,我現在搭S7過去!!」
我的聲音因為鼻塞而斷斷續續,一邊抽咽一邊提醒他:「從你那邊…搭…搭bus比較快……」Andreas在電話另一端聽了大笑。
當Andreas趕到機場,一眼便望見正不停在左顧右盼的我。他快步跑來,隔著機場入口處的金屬柵欄,立刻就抱住了我。負責檢查護照登機證的人員表情錯愕,馬上出聲制止:「你們在幹嘛?先生,登機證?」
「喔~~我不是…」Andreas放開了我。
「那麼請不要靠近這個門。」檢查人員表情很嚴肅,真是不可愛的日耳曼民族。
「拜託,讓我親她一下就好…」Andreas露出討好的搞笑表情,檢查人員笑了,但還是堅決地搖頭:「不行!!!」他對安公子揮揮手。
「那我可以從這邊出來一下下嗎?」我小聲問。檢查人員眼睛張得超大,像是從沒聽過這麼愚蠢的請求:「當然不行,妳已經離開了。」
「拜託啦~~」安公子仍然死皮賴臉:「她剛剛才在電話裡答應我的求婚,我們已經一年沒見了…」聽到這麼『誠摯』的理由,再不答應,好像是他不對了!!檢查人員無奈地笑了,擺擺手對Andreas作出『請便』的手勢,Andreas立刻開心靠過來,隔著柵欄就給我一吻。
「居然在公眾場合吻我?」我尷尬推開他,小聲抗議。Andreas毫不在意,他輕鬆說道:「這裡又不是台灣…來杯咖啡?」
就這樣,兩人隔著機場出境入口處一起喝咖啡,緊牽著的手未曾放開過,通關的旅客都好奇向我們張望。
離登機時間只剩20分鐘,Andreas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Eva會這麼準時登機嗎?」他一邊說著,還一直回頭張望Eva的櫃檯。我忍俊不禁,小小提醒他:「待會還有海關跟安檢要過耶!」
他嘆口氣,輕輕抱了我一下,語氣中盡是不捨:「答應我,妳很快就會回來。」
「我答應你。」
「真的嗎?」Andreas放開我,有點懷疑地問。我忍不住笑了,看來,我真是信用不良。
我握著Andreas的手,望著他的藍色眼睛,再說了一次:「是的,我保證。」
沒有但書了,這次是句點。Ich verspreche…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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