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的飛沙似是沒完沒了揮散不去, 夾在寒風裡, 像看不見的小刀片, 細細刮著萬物。舉目望去, 泥土路盡是沙塵滾滾, 路旁連樹都少得可憐。
遠方地平線上出現一個黑點, 然後逐漸放大。那是一輛驢車, 一個個塞得鼓鼓的麻布袋, 依序疊放在車板上, 重量想必不太沉, 驢子跑起來似乎並不勞累。
剛過完年, 今年的氣候仍然詭異, 以往這時節多少會降水數次, 近幾日卻仍毫無動靜, 附近居民全在擔心今年會不會又是一個旱年。
老者驅著驢車獨自行在杳無人跡的道路上, 又過了一個時辰, 荒蕪道路旁終於出現一棵大樹, 奇的是,
這棵樹枝葉繁茂, 在一片乾旱中顯得頗有生氣。
更奇的是, 樹下栓了一匹馬。
"真是奇怪, 附近沒人, 打哪來的馬呢?"
經過大樹時, 老者停下驢車, 下車走到樹下稍作歇息。那馬看了他一眼, 既不驚慌也不焦躁, 低下頭瞇起了眼打盹。這是一匹高大的紅棕色駿馬, 身上沒有配鞍, 也沒被拴住, 轡頭倒是有的, 韁繩鬆鬆垂在一側, 顯然是某人的坐騎,
只是……
他四處張望, 前方不遠處有片石堆, 又探頭看了幾眼樹頭, 濃密枝葉自然晃動, 不像有人。
興許, 是從某戶人家逃跑出來的吧?!!
瞧這發亮的皮毛、挺拔的身姿、還有強健的馬蹄子…這絕對是匹好馬!!如果, 他能將這馬帶回去, 說不定能賣個好價格, 給家裡貼點錢。這麼想著, 老者突然有些興奮起來。
老者打開水袋, 喝了口白水。他站起身, 顫顫巍巍朝馬匹走去, 腳步因興奮而有些微不穩, 手心也隱隱冒汗。
一支木箭, 突然颼地一聲,
掠過他耳際, 射中樹幹。在此同時, 他聽見一陣喧嘩的馬蹄聲, 石堆後驀地竄出數馬, 馬上眾人皆持大刀挾弓弩。
「不好!」老者心中暗叫不妙,
想逃跑卻已來不及。
一個舉止剽悍的虬髯大漢, 豎起刀攔在老者身前:「留下車上貨物, 我們頭兒今日心情好,
饒你不死, 快滾!!!」後方馬群中間, 喝著酒的正是這批馬賊的首領, 睨了老者一眼, 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可以滾了。
老者嚇得直打哆嗦, 這群馬賊已橫行多年, 往年村民外出採辦大多結伴, 馬賊也多半打劫大型商隊, 很少打擾他們這種小民。今年大概是景氣太差, 讓他們連小民的升斗米糧也要沾。
「頭兒!!!這裡面都是粗麥粉, 估計大概兩、三斗吧~~」驢車旁站了其它人, 其中一個較為年輕的瘦小馬賊, 用小刀往那麻布袋一刺, 嘩啦啦地麥粉流了出來, 老者看了好不心疼。
「大爺, 求您行行好, 這些是小人家裡賴以為生的活計, 能不能看在我年紀大了的份上……」老者話未說完, 硬生生被打斷:「你是說, 我們這些人, 喪盡天良搶你老人家的??」剛剛那個虬髯大漢杏目圓睜, 像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胡話, 回頭對大夥嚷嚷, 眾馬賊們哈哈大笑, 笑聲此起彼落。
撲通一聲, 老者立即跪了下來:「小的不敢收大爺錢, 只求您留幾袋給小的, 至少這個月還能有口糧吃。」說完不斷向馬賊頭兒磕首, 一時間涕淚縱橫。
「講的我們好像十惡不赦不通情理, 硬要搶你的似的~~我有說不給錢嗎?!!」馬賊首領輕拭著手上的刀, 慢條斯理終於開口:「胡四, 給他兩百文錢, 整驢車我們帶走了。」
「是!!」叫胡四的人, 立即應聲跳上驢車, 駕往眾人處。老人一看, 磕頭磕得更勤了:「大爺高抬貴手啊!!這貨物給您不打緊,
但驢車可是小人的生財工具哪!!沒有了驢車, 這以後我還如何做買賣啊?」接著一陣哭天搶地。
首領不耐煩揮揮手, 方才的彪形大漢一舉刀, 駕在他脖子上:「要車要命?選一個, 他媽的囉囉嗦嗦吵死了!!」老人嚇得噤聲。
「還有那馬, 順便帶走了。」馬賊首領使個眼色, 兩旁小廝立刻衝向那匹孤馬, 不料才剛靠近, 馬兒立即轉過身, 朝他們踢起後腿, 力道兇猛, 一時間煙塵大起, 無人敢靠近。
「這倒是匹好馬。」首領的興趣來了, 他走近那馬三米 跟前停下, 那馬鼻孔朝他噴口氣, 又別過臉去。
很有個性的一匹馬。
馬賊首領嘴角泛起一絲笑, 揚起手, 一把匕首射向馬脖子, 竟是要斷牠喉管登時致死。
樹縫中突地飛出一個小黑點, 那物事敲上匕首, 匡啷一聲, 匕首射偏了出去, 落在樹後的碎石中。仔細一瞧, 射中匕首的, 竟是一顆普通的小石子。
伴隨石頭出現的, 還有一個身材纖瘦的小少女, 左頰上一道灰青胎記, 像隻灰撲撲的蝴蝶被打扁印在上頭, 令人看了要皺眉, 她的雙頰不甚有血色,
不出挑的五官還算秀氣, 尤其一雙黑眸極深邃, 像要把人吸進那潭黑漩渦。
少女從枝頭一躍而下, 還小露身手打飛了馬賊頭子的匕首, 對老人而言不啻為救星下凡, 眨巴著眼,
立刻撲倒在少女面前。
「小姑娘拜託妳了, 幫幫忙,
我…我…妳快幫幫我, 幫我保住我的貨物啊……」老人急得語無倫次, 聲音顫抖, 老邁的身子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聞言小少女和馬賊, 都無比同情望著他, 馬賊頭子眼中更是充滿譏誚。就算少女武功不一般, 馬賊有這麼多人, 她也無法以一人擊退一幫馬賊呀!!何況她還只是個孩子。
「您還是將麥粉賣給他們吧~~」少女略一沉吟, 這麼對老人開口。老人吃驚望著她, 表情不敢置信。
「虧你活得一把年紀, 還不如一個小姑娘識時務。」馬賊首領嘴角上揚, 一揮手, 又有兩個手下跑去拉老者的驢車。
「這位英武大哥, 凡事留點餘地, 趕盡殺絕了也沒意思, 就小女子看來,
您方才說的兩百文錢, 恐怕是要逼死他老人家的。」小少女一邊說著一邊觀察頭子神色:「原本活到這把歲數, 老人家在意的也不是自身安危, 而是家人的溫飽。我看這位大哥您有將軍之威武神姿, 不如大方一點, 博取個知情重義美名, 指不定在遠近地裡名聲大了, 能有媒婆趕著上門說親呢……」
少女此言完全是胡說八道, 誰家的好姑娘會想要嫁入山寨當押寨夫人的? 但這馬賊頭兒不知是無腦還是最近真的有成婚念頭了, 聽聞此言竟覺頗有道理, 又聽少女形容他有將軍風姿, 一時之間只覺得自己英姿勃發, 實屬天下女子良配了。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