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41. 賦歸

柳孚見段錡神色正常, 並無不豫, 於是鼓起勇氣開口:「主子既然已知蘇姑娘身分, 為何在姑娘面前佯裝不知?且不但假意探查她的來歷, 還故意讓蘇姑娘發現我們的動作?」

「誰說是假意探查了?你記好了, 本王子現在就是要查出她真正的來歷!!」段錡唇邊露出隱約的笑意, 墨黑的眼珠子閃呀閃:「七夕夜那回既是刻意巧遇, 自然不能讓她知道我們早有預謀…」

「只是…」段錡說到此便打住, 笑而不語。一開始, 他的確是對將軍府有所圖, 才設計製造巧合結識蘇淼。不料, 蘇淼卻真真切切引起他興趣了。出於某種他也不甚明瞭的原因, 他極度不願讓蘇淼知道他打一開始就是朝她身分去的。繞那麼大圈, 費那麼大力, 作那麼多戲, 只為營造出他們是後來才探查到她身分的假象。

莫名地, 段錡有些害怕讓她知道他是有目的地接近她。

不是怕計畫失敗, 而是…在意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形象。

翌日用過早齋後, 太后對眾貴族子弟們申誡幾句, 奉安寺各大客院便忙碌了起來, 小廝丫環們忙著將一箱箱的東西整理打包, 準備啟程返京。

寺外已經有些動作快的馬車整裝出發了。蘇澤他們的行李簡便, 很快地馬車也準備妥當, 識音將白淼扶上馬車, 車輪開始轉動, 掛了將軍府牌子的黃梨木馬車, 窗幔捲起, 緩緩駛過一排排停放的馬車前。白淼眼尖, 看到丞相府紅桐木馬車就停在斜前方, 連忙喊初寒停車, 然後一個飛身便輕巧竄出車外, 後頭驢車上的識音反應不及, 眼睜睜看著自家主子野丫頭般在眾人面前跑跳。

算了, 反正馬上要回巫雀崖, 這俗世的規範就隨他去吧~~大不了, 藍蒼, 再也不來?!!識音心裡想著, 突然豁然開朗: 遵從這莫名的禮教束縛, 哪比得上看見一個快樂無拘的小主來的重要?!

白淼不知自家侍女已經忠心到無條件眼盲的程度, 她輕快來到丞相府車前, 伸手一揮就直接掀開了布幔, 清筑瞪大眼看著她。

「妳這是山寨搶親的態勢呀~~」崔芝菡頭也不抬, 慢條斯理繼續布置擺弄著棋盤。

「這麼說可真傷人心, 不就是跟妳道別來著?!」

「這幾天我們道別過很多次了。」崔三並不領情。

「還不因為不放心妳?跟妳說…」白淼湊近崔芝菡耳邊, 低聲說道:「小心留意五王子。」

「?」崔芝菡凝眉, 拿著棋碗的手停在半空, 面露不解。

「五王子令人看不透…」

崔芝菡忍不住笑了出來:「妳不如告訴我妳能看透誰~~~幸好妳不是出生在藍蒼士族, 否則有妳頭疼的。」

「欸, 不是這樣~~~」白淼撇撇嘴。「本來仗著有張跟學長一模一樣的臉, 我應該會對他有所偏袒的。但直覺告訴我, 儘管他看起來比陳巳曼稚嫩, 卻不能因這張稚氣臉蛋而小覷了他。」

白淼殷殷叮囑崔三, 崔三卻漫不經心嗯了一聲。

「那是自然~~這王室裡的人, 有誰是簡單的?」崔三語氣平靜。她比白淼更早與這些藍蒼貴族打交道, 心中自然有數。這個在眾王子中唯一擁有專屬宮殿、有資格自稱『本宮』的五王子, 她從沒接觸過, 未來也不認為有必要接觸, 至少對目前的她而言, 段錡只是個無關的陌生人, 而且她也不會沒事去得罪他, 給自己惹事。

一輛赭色素樸的馬車飛快朝她們奔來, 又呼嘯而過。經過她倆時, 馬車內一隻小手拉開簾子, 探出一張俏臉。白淼與崔芝菡定睛一看, 原來是張玉芃那個刁蠻小妞, 只見她冷哼一聲, 面露譏諷, 倏地又拉上簾子。

「她這是幹嘛??」白淼與崔三兩人面面相覷, 而後啞然失笑。

「張浩有這個妹妹, 未來想必會很頭疼。」崔芝菡輕輕搖頭, 似笑非笑。

「張浩是誰?」白淼問。

「御史大夫家的嫡孫。張家也就只他還拿得出手了, 可惜了老御史大夫的正直和風骨。若說他爹, 那可真…」崔芝菡說到此打住, 似乎不忍再說。但看著白淼好奇的雙眼, 終究還是繼續說下去。

「說來也不知出了什麼問題, 張家素來清廉, 早年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士族, 門風清貴, 但傳到這一代卻…御史大夫的清正之氣, 似乎沒能夠端正家風。他的獨子張德, 也就是張浩父親, 本身並無甚才幹, 憑父蔭整日在京城遊手好閒, 正事不幹, 他也不算什麼大奸大惡之人, 就是有點愛流連花叢…」

「這事被張夫人知道了, 上門把小三揪出丟離京城不說, 據說她自己現在也在外養了…呃, 相好的男子…張德卻是哼也不敢哼一聲, 只是更變本加厲地花天酒地藉酒消愁, 養出了一身肥肉~~~這事已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了。」

白淼聽得瞠目結舌, 夫人公然出牆, 舉京城皆知, 張德卻還能嚥得下這口氣…哦不!!應該說, 張夫人後台是有多硬, 連她公公也對此事不管不問, 十分奇妙。在這種家庭環境下, 也難為張浩出淤泥而不染了, 仔細想想, 反倒養出他妹妹張玉芃那種個性才正常。

白淼嘆口氣:「這個張浩他爹, 可真是熊童子(一種多肉/景天科植物)般的人物啊!」

崔芝菡聽了大笑, 清筑不解地看著她們兩人。熊童子?什麼意思?

崔三好心為她解惑:「多肉、綠油油…」而且看起來蠢萌~~~

「下次見面前, 妳要過得好好的!!」

「嗯, 一定會再見面的~」

就這樣, 白淼與崔芝菡, 在藍蒼短暫地重逢相認, 又道別。然而有了那只巫雀崖白隼, 兩人心中都踏實安穩得多, 感覺在這世上不那麼孤單。

回到京城, 花了一番功夫告別哭哭啼啼的蘇夫人, 兩日內主僕收拾完畢, 白淼一身輕, 帶著識音和初寒, 踏上歸返巫雀崖的路, 暗中隨行保護的還有月狐等一行暗衛。

她自然不會知曉, 在她離開後, 段錡設計煽動大王子敲鑼打鼓, 高調至將軍府求親, 遭蘇夫人婉拒, 當然也沒見到白淼, 灰頭土臉回來, 丟了王室顏面。

結果自然是太后更加生氣, 放話絕不可能同意他娶白淼。而大王子的養母王后, 原本一直就希望他迎娶朱楠公主, 藉此拉攏朱楠以便鞏固政治勢力, 增加政治籌碼, 這事間接造成王后也厭惡白淼, 看她礙眼。

白淼人早已不在藍蒼, 卻在不知情下同時得罪了藍蒼兩位最有權勢的女人。幸好她早一步離開, 未遭遷怒。而這一切畢竟是藍蒼的國事, 與巫雀崖無關, 於她無傷, 她也不會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