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2.2009

235. 鬱鬱因城

最近的夢,步調很慢,彷彿在看一齣沒有特定情節的老電影。因斯布魯克對我而言很安靜,連做的夢都好像聽不見聲音,漸漸地,我的生活也越來越閉塞。

我在實驗室安靜跑程式,葛洛爾學姊走過來,將一疊釘起來的紙重重放在我桌上,然後拿筆不吭聲地在紙上圈了好多地方。

「確認一下,11點以前給我。」半瞇著雙眼,簡單講完話她又拖著腳步走了。

「學姐想搶在今年畢業。」帕西說。我瞄了一眼實驗室,還好,只有我們兩個,於是謹慎開口問他:「那加菲學長要什麼時候才能畢業?」

「不知道,學長心情好像也很不好。」

不只實驗室的氣氛嚴肅,我自己的生活也有很大變化。莫名其妙地,我和蘇裕文越走越近,和安公子當然漸行漸遠,最後宣告分手。我還記得Andreas最後一次來因城找我,那天我一心想去赴蘇裕文的約,於是草草打發他走。

離開因斯布魯克前,Andreas在火車站打電話給我:「Hi,小綠。我人已經在火車站了~~」

「路上小心…」我突然對那樣催促他離開有些不忍。也許是感覺到我語氣的遲疑,Andreas開口說:「如果妳希望我回去陪妳,我可以現在過去,我還沒上火車…」一直以來,他表現得很灑脫,我很訝異他竟會主動吐露不捨的語意。

忘了當時回答他什麼了,只記得我狠下心,委婉卻堅定地跟他道別,而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安公子對我們的感情試圖挽留,也是最後一次。

「妳為什麼會和蘇裕文在一起啊?」S不解地問。她和C相反,S對Andreas可是十分欣賞!!我在電腦這頭,對自己聳聳肩。S向來對我的決定尊重且信任,無論我選了誰,即使心存疑惑,她仍相信我絕對有個好理由。不過這次,她卻對蘇裕文持保留態度,畢竟,蘇裕文對她而言太陌生。

「也許是因為,喜歡東方男孩的那種體貼…」我慢慢地,一字一句在電腦上敲打:「那種隨時關注妳的呵護,溫柔的說話方式…我承認,在壓力大的時候,被這樣像公主一樣呵護著的感覺很輕鬆,不用表現得很獨立,即使依賴又任性,對方也覺得妳很可愛。」

「妳課業壓力太大了。」S簡單這麼說。我望著那句話久久無法回應,最後起身為自己倒了一杯茶。現在我連飲咖啡的量都變少了,開始改喝烏龍茶,彷彿家鄉味可以紓壓。

「有一次,在電車上,我頭倚在椅背上疲倦極了。是他默默遞過他的夾克,摺好墊在我的頸肩…雖然好像沒什麼,但在瞬間,我腦中卻冒出了一句話=>這就是台灣男孩特有的體貼啊!!」我回想著,繼續敲打鍵盤,敲鍵聲彷彿在為回憶打節拍,思緒呈現一種韻律般的流暢,既有加了濾鏡的畫面,又有文字旁白,像在看一支廣告片段。

我相信S腦中也建構出了那畫面,好半晌,她只回應了一句話:「…妳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就好。」

抿了嘴角對自己笑笑,簡單告訴自己:對!這就是我想要的!!

其實這段時間,算是我此生最茫然的時期吧!一方面是因城的生活開始讓我感到疲乏,另一方面過於穩定的生活讓我產生不安的反動情緒,一直冒出:『我的生活就這麼過了嗎?』的焦慮。我開始想做些不一樣的事來改變這種氣氛。

路克,便是在這種狀況下認識的小傢伙。

每天我騎車經過校外的電車站牌,總會見到這個身型細長,一頭黑卷髮,始終瞪著人看的小鬼頭。他那雙烏黑骨碌的大眼睛,目光直率毫不避諱,直勾勾盯著路人看,有些人被看了是會莫名心虛的。也許是那特殊的沉默氣質,讓我輕易便記住了他。但真正和他有所接觸,卻是某個週六下午,在一家街角的樂器行。小路克就像其他對音樂有興趣卻沒錢的中東孩童一樣,用望著糖果的神情盯著櫥窗裡頭的樂器,熱情專注,目不轉睛。

被一種莫名的動力驅使著,我走向前,站在他身側。男孩有點戒心地向左移了一步,我沒有再靠近,他於是將目光調回,繼續凝視眼前美麗的謬思神器。

蘇裕文拉拉我的袖子,低聲道:「妳想幹什麼?走了啦~~」我示意要他安靜,又那樣和男孩站了一會兒,櫥窗中擺放的是三把古典吉他和法國號,越過吉他還可見到店中央擺放的黑色鋼琴。我開口對男孩說:「你喜歡這些樂器,是嗎?」

「……」

「你會演奏嗎?」我又問。

「不會。」小男孩一開始有些遲疑,但稍一會兒便豁出去,壯膽說道:「媽媽不讓我學,我的朋友也都沒有。」

「你真的很喜歡音樂?」我問道,莫名地有點心痛。

男孩沒有回答,只是用更強烈的情感凝視櫥窗,眼神倔強。接著,在我還來不及說下一句話,他已經轉身,小跑步離開那家店,留下錯愕的我。

「走了吧~~」蘇裕文拉起我的手:「妳的同情心又泛濫了。」

「不是因為同情心,而是同理心。」如果男孩真如我想像的那般熱愛音樂,我能明瞭他如火山般澎湃的熱情,以及那強忍未流出的眼淚。

「好好好~~是同理心!」蘇裕文笑了,用種求饒兼抱怨的語氣說:「不過今天是星期六,可以好好約會,不要再分心了嗎?」

我聞言笑了起來,雖然覺得有點小題大作,不過頗能理解平常課業至上的我,能給他一個完整周末,對他而言是很重要的。像補償什麼似的,我主動挽起他的手,兩人邁步往因河方向走去。

離去前,我忍不住又望了那樂器行一眼,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維也納城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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