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0.2009

241. 學期末

好奇怪,跨年夜那天,哈娜與我的短暫對話在我腦中一直揮之不去。

「在想什麼?從維也納回來,就覺得妳常常魂不守舍的。」向來細心敏感的蘇裕文問道。

「還在考慮回維也納的事~~」我有些遲疑地開口:「不知道是否該多待上一學期…」

蘇裕文看起來很意外,他小心翼翼問:「該不會是為了我留下來的吧?」

「當然不是。」我連哄他都懶,托腮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學姊即將畢業,我留在因城會很乏味,然而回維也納嘛,又不想看到Andreas~~(唔,我在奧地利走投無路了嗎?)

李維討好般地端上巧克力蛋糕,殷勤招呼我:「學姊,妳就留下來嘛!男朋友在這,天天可以見面不是很好嗎?而且,妳不在,我會很想妳的~~」他對我露出撒嬌表情,我感到好笑地看著他,這傢伙,怎麼還是一副長不大的裝可愛貌?!

我婉拒了蘇裕文護送我的美意,一個人默默往宿舍方向走去。唉!乾脆早早畢業,回台灣好了,突然覺得待在奧地利有種窒息感。天狼星在夜空凝視我,我望著它青白色星芒發了一會兒呆,最後低下頭,深深嘆口氣。

「怎了?妳最近很消沉,還在煩惱回維也納的事嗎?」C問:「想回去就回去啊!!我覺得妳在因城也待得夠久了,同時支付兩邊開銷是很驚人的。」

「嗯…」我悶悶應了一聲,仍是無精打采。不過C今天沒時間陪我閒聊,一堆期末報告等著她交。基本上,她念的法律研究所,是我所無法理解的枯燥世界。不過環顧身邊,所有台灣的朋友都在念研究所,景氣這麼差,誰敢畢業?

嘆口氣拿掉耳機,露比娃饒富興味望著我:「之前不是吵著下學期要回維也納?現在聽起來似乎有變化,被男友挽留成功啦??」

「不是,是維也納有讓我不想回去的原因~~」我重重倒向床鋪,整個身體壓在棉被上,被裡的空氣受到擠壓,發出小小抗議聲響。

露比娃坐在她的書桌前凝視我好一會兒,然後說:「也許因為這樣,妳更應該回去…?!」我驚訝地轉頭看她,從她表情我確定她對我心中的躊躇並不知情,忍不住在心裡偷偷訝異,她還真是一語中的。

新年到期末的這段時間,往年都是我最精實衝刺的日子,不過這個在因城的冬天,我好像心不在焉,對自我課業的要求也大幅降低。每天上學途中,看見街道旁小小堆的積雪,心裡便偷偷猜想著春來時會是何等光景?會像韋瓦第的音樂嗎?這麼想著,耳中就彷彿能聽到雪融的聲音。

我和路克的『厚紙板鍵盤』練習課,最近大有斬獲,路克已經開始練習指法了。他現在可以流暢『彈奏』四小節以上的簡單旋律,彈奏時的手背弧度漂亮,節奏感也很好,我開始動腦筋,該如何讓他找到鋼琴練習?!

「乾脆下次老師問誰會彈琴,你就舉手直接上去表演好了。不然,哪有機會讓你實際彈奏現在練會的這幾首曲子呢?」我建議道。路克斜著腦袋看我,大概在思考可能性吧!不過一會兒,在心情鬆懈下,他比劃著的小指頭高高翹起,被我毫不留情地一記敲下。

結束和路克的短暫教學,我又匆匆趕往圖書室。我只剩下兩科報告要交,蘇裕文則還在努力k書準備最後一門考試。我們在圖書室各自用功,但是蘇裕文一直用眼角偷瞄我。

『確定要留在因斯布魯克?』他傳了字條過來。

『吼~~你很煩耶!!等一下不是有考試嗎?居然現在在想這個?』我有點沒力地回筆。

『妳根本不愛我!』他很快又傳回字條。

『你想惹我生氣嗎?你自己無聊就好,我還有報告要寫!!』我拿鉛筆沙沙沙迅速在紙上寫了幾句,因為太激動,鉛筆心還被我寫斷掉。

『妳是不是想分手了?』蘇裕文再度傳來的內容,令我火冒三丈。

「隨便你!!」我壓低音量,非常生氣地說,接著便完全不理他,任憑他再傳幾次紙條,或是拉我的衣袖想跟我說話,我一概不理。一陣子後,他的考試要開始了,他這才收拾書本離開。我大大地舒口氣,一面在心中暗自決定,下次他再這樣問我,我就直接答應他的分手!!!

少了蘇裕文在旁邊,我打起報告效率奇高。其中一份報告的結尾已修好,算是大功告成,只要把電子檔寄出就行。我伸伸懶腰,又繼續埋首另一份報告。其實資料都找齊了,圖表也已做好,現在只差一份論文還沒找到,我需要那份資料做佐證,不過圖書館館員告訴我,那份論文要明天才會被歸還。唉~~真是的,就差臨門一腳。

我起身擺動四肢,順便活動一下。放置桌上的手機突然出現來電振動,我趕忙接起來,一邊慌張地往樓梯間走去。電話是姑姑打來的,我上氣不接下氣正要開口,這才發現姑姑的語調在發抖:「小綠…奶奶……」

我的心一緊,屏氣問道:「奶奶怎麼了?」

「妳奶奶她…」姑姑啜泣的聲音從遙遠的另一端傳來:「今天晚上從椅子上跌下來,頭去撞…撞到牆,送醫院一個小時…就…就…就走了……」

什麼?!!!我整個人驚呆了,等回過神來,腦中第一個反應就是立刻買機票衝回台灣。但姑姑厲聲阻止我,叫我期末結束後再回去頭七。我發抖著掛上電話,旋即跌坐地面,眼淚成串大顆大顆掉下來,我全身力氣像被抽空似的,獨自蜷曲在樓梯間,無聲地大哭落淚…我又失去了一個親人,那個最慈祥的聲音,最疼愛我的人…而我竟連最後一面都無法見到!!!

雙眼已經腫到視野只剩一條縫,我走回座位,沿路有多少人在看我我一點也不在乎,朦朧中我的座位似乎有道人影,定睛一看,原來是剛考完試回來的蘇裕文。他見著我這副模樣,自己斷定了原因,伸出手就給我一個擁抱:「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說那些話的。」

「沒關係,我們分手。」我推開他,動作迅速地將桌面東西收好,隱約中似聽到蘇裕文在喚我,但我完全不想再多說,頭也不回,跳上腳踏車立刻飆回宿舍。

一踏進房間,我的眼淚便肆無忌憚泉湧而出,我一邊掉淚,一邊胡亂收拾行李,將東西打包裝箱,正進門的露比娃見狀嚇一跳:「妳這是要去哪?不是說還要待一學期嗎?」

「我要回維也納。」

不管了,我什麼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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