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1.2009

245. 魔力的夏夜

這是個鋼琴獨奏會,演奏者的外表相當年輕,雖然看到簡介上琳瑯滿目的得獎紀錄,但坦白說,那些對我沒有意義,實際聽到琴音才是重點。今天的曲目以蕭邦為主,年輕鋼琴家的演奏激昂熱情,讓我聯想起二戰被毀的波蘭。

「妳知道有部電影叫【The Pianist】嗎?」散場後,安公子和我步入夜色,走在市立公園中,他開口問我。

「嗯~~知道。」我回答。中文片名是【戰地琴人】吧!

「有時我覺得很難面對描述納粹的電影,即使這部電影的主軸不在集中營,而是在這整個事件過程,但我很難抽身、置身事外一般地去欣賞這樣的題材,好像一直處在被責難的境況。」他頗有感觸地說道。

「我本以為你提這部電影,是要跟我聊蕭邦的音樂。」我調侃他。

「原本是啦~~哈哈!!」他笑了起來,我也跟著露出笑容,我們笑著對看一眼,他蘊藏笑意的雙眼,突然間又讓我感到無法直視,我連忙調轉目光。

離開維也納一年,總覺得安公子外表變得很成熟,舉止沉穩,已經不是一年級時看到的菜鳥大學生了。我低著頭默默走在他身邊,他的手在我手臂旁規律擺動著,我心中泛起一絲騷動,很想就那樣握住他的手,但…我真的可以嗎?我的心不斷擺盪掙扎,每一分每一秒,軟弱與勇氣都在拔河。

但,我終究是臣服於那股強烈的依戀,我輕輕抬起手,握住他的…

Andreas驀地停住腳步,我感到他的手輕震了一下。兩人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就像播放到一半的電影忽然停格。一陣冗長的靜默後,他終於開口。

「在因斯布魯克的一年,妳快樂嗎?」他沒有看我,目光直視前方,這樣問我。

彷彿有支箭『颼』地刺進心窩,我感到心一陣痛楚。顫抖著,我鬆開手。

「是在因斯布魯克比較快樂,還是維也納?」他說著,轉身看我。那眼神深沉倔強,我不禁退縮了一下…是啊~~我憑什麼認為他會無條件接納我?我這個自大狂!!所有言語似乎都化為細小水流,順著喉間向後流入胃裡,我怔怔望著他,說不出一句話。

「想清楚了再握我的手……」他低低說道,將手插進口袋,繼續往前走,而我的雙腳像被釘在地上,一步也無法移動。其實我真的很想哭,但不知為何,此時腦中卻浮現,他最後一次在因斯布魯克火車站打電話給我的那個記憶,我彷彿能看見他孤單握著手機的身影。他當時一定很難過吧?!然而,從頭到尾,他都沒有透露出絲毫悲傷情緒。

走了幾步後,大概是發現我沒跟上,安公子轉頭注視我。灰藍的眸子在夜色中,看起來像一潭黝暗的深水,我感覺此刻凝望我的,是一個巨大的黑洞,我無法與他對視。難受地閉起眼睛,鼻上的酸意,引起我一陣頭痛。

「昨晚沒睡好嗎?」他微微蹙眉,向我走來,我搖搖頭,淚水無預警地落下,想擦都來不及。

「或者,這是騙我心軟的詐術?!」Andreas瞇起了眼,彎下身專注看我。他的表情略顯無奈,嘴角卻似乎有點上揚。眼中的寒冰不見了,剛剛那道深水,莫非是我的錯覺?!

Andreas忽然站直身子,然後,用力握住我的手。我全身的血液瞬間上衝!!

這簡直像洗三溫暖。

我幾乎是被他拖著往前走的,他的長腿走起來從容,我卻不得不用小跑步。

一邊走,他嘴裡一邊嘟噥,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我聽:「妳一點都沒變,對感情還是那麼悶…不過畢竟已經很了解妳了,這次,我不會再犯一樣的錯,不會再像二年級那樣呆呆在那猜測又不表明心跡,徒然浪費時間~~」

「給妳機會,趕快跟我告白。不然,可能妳都要畢業了!」Andreas突然停下腳步,嘴邊揚起我熟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如果表白,你就會接受嗎?」我忐忑問道。

「妳竟還在那跟我討價還價?!」安公子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叫道。他低頭看我,雙手環著我的肩頭,認真說道:「跟妳講清楚好了,我不要一個戀愛沒有理性的女友,但也不要一個對感情有所保留的女友。同時,在正常狀況下,她必須對感情很堅定。這樣,妳做得到嗎?」

第一時間我沒有回答,但盡可能地做出『意志堅定』的神情。看到我這模樣,安公子輕嘆了一口氣。停頓兩秒後,他才又繼續開口:「這一兩年內大家就會陸續畢業了,我希望女朋友不僅是能了解我,也要能相信我,因為我不會有時間去幫助她建立信心。」他看著我,顯得語重心長:「可以對我有信心一點嗎?」

「我會試~」我說。

「妳確定?」

「確定。」

「這麼乾脆,很不像妳!!!」安公子帶著懷疑眼光看我。

「不是要我表白嗎?怎麼都是你在說話……」我偷瞄了他一眼,然後迅速移開目光,下意識地在試探他的情緒。

「我怕妳解讀錯誤!!」

「我哪有那麼笨?!」

「會撞到玻璃門的人,叫我怎麼相信她的智商?」

「噢!!夠了!!!」短短一個晚上,心情從感性、慨歎、傷心、不安、欣喜、生氣…什麼都有了。我一個箭步上前,伸出雙手緊緊抱住他:「可是我愛你~」我抬頭看他:「你說,這是聰明,還是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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