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莉森和Peter的關係在我眼中看來是很特殊的,他們不常黏在一起,相約出去時也不會摻雜我們這些朋友,因此基本上,大家對Peter都很陌生。Peter個性較安靜,邏輯思維也很異於常人,講的話我常常聽不懂,有時是太有哲理,有時則純粹因為太冷。
但即使是這樣,他和愛莉森感情仍然很好,兩個人很有默契。
那天,我從學校回綠色小屋時,發現愛莉森在房間邊哭邊收拾行李,我疑惑地站在她門口:「發生什麼事了?妳要回家嗎?」
愛莉森抬起哭得亂七八糟的臉,眼睛已經腫到只剩一條線:「Peter…Peter他…」
Peter??他這星期一考完試不是就和學長跑去印度玩了嗎?難道…他出軌了?!我腦中飛快轉過N種跟愛情有關的不祥念頭:還是,他其實是同性戀?!
愛莉森一直搖頭,只是哭,她說她要趕去Peter在英國的家,因為Peter在印度搭乘的車子出了嚴重意外,翻覆山谷,車上乘客幾乎無一倖免。
「所以…」我驚愕得幾乎說不出話:「Peter他…」
「對…他走了…...」愛莉森的聲音在發抖,她有些零亂地將最後一些物品塞進行李箱,然後顫抖地站起來:「我現在必須要走了…」她的頭髮很亂,只用一條橡皮筋隨意綁著馬尾,瀏海散亂地披散在前額,被淚水與汗水黏在皮膚上。
「妳可以嗎?需不需要我陪妳一起去??」我問她,雖然我也從未去過英國,但是愛莉森的樣子很令人擔心。我伸手想去攙扶她,但她避開了我。
「妳的期末考呢?」我問。
「我考完了,只剩兩科報告要交…一篇已經寫好,另一篇得麻煩潔…不行的話這科只好不及格…」愛莉森強自鎮定,她拿給我一張字條,上面凌亂寫著報告重點內容,叫我轉交給潔,然後踉蹌拖著行李走出大門。我擔心地望著她的背影,心亂如麻,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後來還是撥了通電話給潔,告訴她這個惡耗。
「那她報告根本不用交啦~~~那教授是出了名的嚴格,她等著重修吧!!」潔的聲音聽起來很鎮靜,她停了一會兒,語氣帶點疑惑問道:「小綠…妳在哭嗎??」
「嗯~~~」我吸吸鼻子,應了一聲。我坐在房間地板上,茶几上鏡子裡的我,鼻子紅得像隻麋鹿。
「唉……」潔在電話那頭嘆口氣,然後說:「事情已經發生,也不能改變什麼,愛莉森需要些獨處時間吧~~等她回來,先暫時別去吵她。」
潔的話我聽進去了,也銘記在心,但是,愛莉森並沒有回來。她最後兩科報告,一科被當,一科全班最低分,潔說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她的手機一直沒開機,我和潔打去她家裡,她母親說愛莉森去旅行了,她知道愛莉森去英國參加朋友的葬禮,但似乎不知道Peter是她男友的事。我們兩人很有默契沒多透露什麼,知道愛莉森現在需要的是一個人安靜療傷。
我和去年一樣在圖書館打工,今年夏天,維也納顯得有些寂寥。Peter的事讓大家心裡都不好受,這個暑假,愛莉森看來打算完全缺席。Urs還是老樣子,回瑞士去了,他離開前抱了我很久,一直安慰我,我像傻瓜一樣拼命掉淚。
「愛莉森不會有事的,妳別想太多!!」Urs說。他給我一支牛鈴,開玩笑說只要搖搖鈴他就會來找我。馬汀學長有些訝異地說,他沒想到其實我的個性還很像小孩子。
這個暑假在維也納的生活,感覺真的很安靜,因為Andreas今夏去因斯布魯克他哥哥公司的資訊室工讀,Urs回瑞士,愛莉森跑去流浪,潔常常不在綠色小屋過夜。每天下班後,我獨自踩著夕陽回家,夏天,正是熱鬧的觀光季節,街上充斥著各國觀光客,但這些好像都與我無關,我無法像過去那樣,輕易接收他們的喜悅而跟著快樂,我的心,好像回到父母離開的那一年,只是現在,正為了愛莉森而痛著。
悲情暑假的小小安慰是,Reto和Max仍舊三不五時會來找我閒嗑牙,尤其是Max,只要他出現的那一天,心中的烏雲就像被陽光蒸融,暫時看到藍藍的晴天。
「小綠,我們晚上去看電影吧~~」Max趴在我的櫃台,嘻嘻笑著。
「電影?不要,最近不想花錢,想省著等九月旅行時用...」我說:「開玩笑,馬汀已經警告過,下學期以後,我大概就沒什麼時間可以玩了。」
「Max是指市政廳前的音樂節啦!!」Reto的好聽嗓音在背後響起,我連忙轉頭:「你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沒看到?」
「來好一陣子了,和Max一起來的~~」Reto笑道:「你們剛剛說話時,我一直坐在後面看書。」
碰!!的一聲:「我要借書!!!」一個女孩子把兩本書籍重重丟在櫃台上,不太客氣地對我說話。又來了…每次在圖書館打工都會遇到這種學生~~Max挑挑眉,彷彿覺得很不可思議,不過因為對方是女生,我們三人都沒說什麼。
「今天播的是什麼?」我問Max,他說,是哈姆雷特。
「那我不要去…」我可不想又淚灑市政廳,粉丟臉耶~~~
「今天潔和馬汀也會去喔!!」Reto說:「大家也很久沒見面了,順便聚聚,好嗎?」 他的聲音好像有魔力,眼神又那樣懇切,我莫名其妙就答應了,氣得Max在旁跳腳,說我偏心。
我微笑看著他們,也好,希望小小的藝術活動,可以讓我心情好些。
站在市政廳廣場,凝視布幕時,潔走了過來,輕輕握一下我的手。而這一次,我沒有再掉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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