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格拉茲的最後一夜

踏著夕陽走回民宿,路上經過一個蠻大的建築,從外觀上看不出來是個公司行號。Reto指著柵欄上的牌子說:「看,這是英飛凌(Infineon),全球知名的半導體公司,Andreas很想在這裡工作。」

我抬頭看看這棟建築,古典式樣,石砌的外牆,很有些歷史了,跟高科技產業很難有所聯想。我想起了台北那些超級現代化的辦公大樓,透亮玻璃和俐落線條,與這裡的古意雅緻截然不同。

晚餐在新城區一家小餐館解決,便宜好吃。酥嫩的牛排和飲料,折合台幣總共只要三百多,真是經濟實惠!!

我們在超市買了一瓶白酒,在民宿的小餐室慶祝。慶祝什麼?...嗯…不知道耶,反正就是一起喝酒,互虧,一瓶酒見底後,Reto提議出去走走,散散步,潔和愛莉森卻說她們想下樓先休息睡覺。

「好吧,那…門別鎖喔~不然就要幫我開門!!」我快手快腳洗好澡,向她們叮囑了一下,便和Reto一起出門,最後一次領略格拉茲的美。

Reto說他想去看看夜晚的莫爾河之島,我舉雙手雙腳贊同,聽說晚上的莫爾河之島,咖啡廳會變成pub,令人十分好奇。我的手機又響了,晚上八點半,Urs打來的,我忽然想起來今天是他生日。真是的,前幾天就一直惦念這件事情要撥電話給他,還好他打過來了。

「嗨,Urs~~你家的牛睡覺啦??」一開口我就笑他。

「少鬧我了~妳現在玩到哪邊啦?好像很開心?!」

「是呀,我現在還在格拉茲,要跟你說一聲,生日快樂!!」

「哇~好窩心,妳居然記得…」電話那端的Urs感動地說,Reto對我笑了一下。

「你許了什麼願望??」我問。Urs說,一是順利畢業,二是臭氧層破洞不要再變大,好好笑的願望,但我認為Urs是真心的。

「那第三個願望呢?」我笑嘻嘻問他,Urs在那頭叫道:「當然不能講啊!!!說了就不會實現了~~」

「那麼重要喔?」

「那是當然!!不能說出口的願望,就是最重要的願望,妳不懂嗎??」Urs又顯露出他慣有的哲人言語邏輯:「不能說出來的願望,才是最重要,最想要的願望。」是這樣嗎?有沒有可能只是因為說出來很丟臉而已?!

掛掉電話,我們已經來到莫爾河畔了。夜晚的莫爾河之島,在夜空下發出炫麗的藍光,美麗耀眼,像在星空裡行駛的一艘太空船。我和Reto站在另一座橋上眺望它,在閃爍星星襯托下,看起來有種迷幻的美。

「好漂亮…」我忍不住低語。

「嗯…」Reto小聲贊同,我們一起趴在橋上的欄杆,站了大概有十分鐘吧,之後又往莫爾河之島走去。晚上的莫爾島,露天小看台坐了幾個人,都是出來散步,聊天,或是約會的。Reto也撿了個位置拉我坐下。

我開口問他:「我聽Max說你本來是想學醫的,為什麼放棄了呢?」

「我不喜歡動刀…」Reto說:「可能因為家裡很多親戚都是醫生,包括我父親和爺爺也是,而我又從小就喜歡涉獵生物方面的知識,原本連我自己都以為會走上和父親一樣的路。」

「不過,」Reto抬起頭看星星,側臉在星空下顯得特別好看,只聽見他繼續說道:「後來我發現生物化學更有趣,而且一樣可以拯救生命,因此可能會朝開發新藥的方向走…」

「放棄醫師長袍,改穿起化學袍子??」

「是的!!!」Reto開朗答道,聲音透露著溫煦。我覺得我開始明白Reto的好人緣從何而來了,絕對不只因為俊秀的外表,還有他那無法造作,發自內心的溫暖性情。

我倆起身,到室內咖啡館門口朝內探了一下,裡面的燈光跟白天截然不同,藍色的光球閃爍,快速游移的燈光,烘托出pub的氛圍,音樂則是慵懶的藍調爵士,真是很不同哪~我和Reto相視而笑。

橋的前方意外地有位東方女子,架著相機腳架在拍攝夜景,攀談之下是從德國來的香港學生,很高興在異鄉能夠使用中文盡情交談,喜歡拍照的她,已經在歐洲旅行了兩個多月。(她說她有時聽不太懂奧地利人的德文,其實我也常聽不懂德國人的德文…)

喝了酒微醺的夜,夜色迷人,又遇東方客,格拉茲的最後一晚讓我幾乎不想離開。和Reto在回民宿的路上,我蹦蹦跳跳,轉圈跳躍著,想把每道風景都刻進腦海裡。不過,一回到民宿,理智立刻回到腦裡: 愛莉森她們居然忘了我,把門反鎖起來。

我氣急敗壞撥打她們的手機,一個關機,一個沒接聽,在門外也沒聽到手機鈴響的聲音,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下可好,總不能和Reto一起擠吧?他房間只有一張單人床!!

Reto打開他的房間:「不然妳睡這裡,我再想辦法…」想什麼辦法?我可不好意思讓他露宿街頭。苦思許久,Reto忽然靈機一動,他見到有間房間的燈還是亮的,決定去碰碰運氣。

開門的是一對德國情侶,應該是上班族吧,男生很疑惑地看著我們,Reto將我們的狀況告訴他,並很有禮貌地問他是否有攜帶睡袋。如果他們是背包客,借到睡袋的機率很高,反正今晚他們有床也用不上,不是嗎?

女孩子的聲音從裡面傳來:「你的睡袋借他們吧?!」她已經很熱心地將睡袋從裡面搬出來給我們了,我和Reto千謝萬謝接過睡袋,回到他房間。

氣氛有點尷尬,不過這也沒辦法,Reto首先開口:「床鋪給妳睡吧~」我點點頭。Reto接著又有點害羞地說道:「不過剛剛流了汗,我想先去洗澡…」我再度點點頭,然後奇怪的是,兩個人就僵在那邊不動。

「呃…小綠…」Reto臉紅了起來:「對不起,我要脫衣服…」

「喔!!好!!!~~~」我慌忙鑽進被子裡,背對他,接著聽到他窸窸窣窣翻找行李,然後還有鑰匙的叮噹聲,最後,是房門關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