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卡羅維瓦利

上午離開小鎮,拖著行李走了好遠的路還見不到火車站,連Reto都忍不住懷疑:「我們走的方向正確嗎??」

幸好在不斷的懷疑跟堅持中,還是給我們找到了庫倫洛夫的火車站。今天的目的地是西北方的卡羅維瓦利(Karlovy Vary),傳說中的美麗溫泉鎮。卡羅維瓦利的消費很高,我們僅能租賃一間老舊的公寓停留一晚,斜對面就是有名的PUPP大飯店。

凡美麗的城市必有河流經過,貫穿卡羅維瓦利的是Tepla河,建築物皆依河而立,樹木沿著河岸延伸,秋日裡,是一排淡黃咖啡色的枝枒。道路單純,只要沿著河走,就絕對不會迷路。但是在秋天來到這樣一個美麗又帶點憂鬱的城市,冰涼空氣與寂寥的秋日黃葉,走在街上便沒來由地感到絲絲惆悵。

幸好PUPP飯店是在城鎮的尾巴(或說是起頭),往下繼續走,人群越來越多,商家熱情招睞,還有琳瑯滿目的溫泉杯。溫泉杯可說是捷克特產之一,只在溫泉鎮販售種類繁多齊全又精美的溫泉杯。除了卡羅維瓦利,另一個著名的溫泉鎮瑪麗安斯凱蘭澤也有販售,聽說那裡是老人療養的聖地,非常安寧漂亮,只可惜此行沒安排前往。

來到溫泉鎮,當然得喝喝看這邊的溫泉囉!!!

來自溫泉國家的小綠我,一直以來認為溫泉都是用來泡澡的,一直到這裡我才知道,歐洲的溫泉是用喝的,所以才會有那麼多的溫泉杯呀!!!愛莉森興致勃勃向潔他們描述台灣泡溫泉的經驗,一邊說著,我們一邊在溫泉所裡面挑選杯子。雖然也可以用紙杯或其他容器,但是售價低廉造型精美的杯子,仍吸引我們入境隨俗,購買一個來使用。

溫泉所裡每家店都擠滿人,想好好挑上一個杯子卻感受到周圍的壓力,大家好像正用無聲的肢體語言催促妳動作快點。好可怕的地方,我匆匆挑了兩個杯子,一個不用說,是要送給C的(那個杯子狂~~),背面印了此鎮12個飲泉所的名字,我自己則購買了一個紫白色相間的可愛小杯子。

這裡應是台灣旅行團熱門旅遊處,在鎮上走就發現許多台灣旅客,好耳力的我早就聽他們在溫泉旁邊互相叫嚷著溫泉好難喝。因此試飲時,僅裝了一點點的溫泉水。

「小綠妳會不會裝太少啦?」Reto彎身下去取水時,對我說。

「喔不會不會!!」我答道:「總共不是有十幾號溫泉嗎?喝太多就無法全部喝過一輪了!!」也許溫泉的味道對西方人來說是正常不過,但相信我,嚐過這裡溫泉水的台灣人一定會告訴妳,如果這種水都能喝,愛河的水也能生飲了!!!

「哇!!真是驚人!!」安公子喝了一口,忍不住挑眉讚嘆,然後對我舉了個乾杯的姿勢。我忐忑不安地喝了一小口…嗯…還好啦,小綠我可是刻苦耐勞型的女子,這種飲品既沒臭酸也沒腐敗,即使味道像生鏽鐵釘泡在水裡密封兩星期那樣腥,我還是把它喝光光…反正我也只有倒大約兩口的分量。

喝完第一個溫泉後,五人互相看了一陣子,然後大笑出聲。

「這什麼怪味道啊??」潔邊笑邊說。

「好濃的…金屬味。」愛莉森拿起杯子,研究了一下裡面的水,聞一聞,又喝了一小口。

這裡的溫泉若沒記錯,好像有12道是可以生飲的吧?!每道溫泉是以號碼來編註,而且沒有按順序,每種溫泉都有不同的療效,水溫和內含的礦物質成分皆有所不同,這裡常見許多老人,手拿著杯子,一邊悠閒散步一邊慢慢飲用泉水,而且一盛就是一大杯,聽說有的醫師處方籤會直接告訴妳飲用幾號泉水,建議持續喝上半年或一年的。溫泉是以水龍頭般的形式不斷向下流出,上面會標示幾號溫泉,礦物質成分,以及水溫多少,有的可是會燙嘴的喔。

不過比起滾燙的溫泉,我覺得半涼的泉水喝起來更噁心。

溫泉分布在各處,卡羅維瓦利為這些生飲的泉水建了許多飲泉所,每個都有不同風格,拜占庭式,哥德式,還有涼亭或是迴廊造型的,美輪美奐,大概想藉由視覺的美好來彌補味覺的打擊。

「嗨~~」另外一群大學生模樣的男女向我們打招呼。個子都超高的,原來是瑞典來的大學生,北國居民向來比較淡漠有禮,但是旅行中的年輕人絕對不在此限,我們用英文聊得很高興,他們直說捷克是個好美的國家。

可是大家不覺得,她也是有點憂愁的國家嗎??

卡羅維瓦利比起前幾日遊玩的地方,氣溫明顯低得多,我在這裡要穿風衣,並且披上大披肩,今年平均溫度本就比去年低,我有預感,這個冬天我將嘗試到真正歐陸冬天的威力。

喝了一堆噁心的溫泉水下肚,女生們逛起這裡的商店來了!!這是個外表雖然陳舊,骨子裡卻很華麗的城鎮。前面說過,以捷克物價而言,卡羅維瓦利是個高消費的地方,所以這裡有施華洛施奇,有世界名牌精品包包皮件,另外還有一堆精緻的飾品店。這裡最多的飾品材料是琥珀,紅寶石,瑪瑙以及波西米亞水晶。搭配上皮繩,隨意打個結就充滿浪漫不羈的波西米亞味道或是濃濃地中海風情。

Reto他們跑去買現場烘烤的溫泉餅(其實根本就是放大版的法蘭酥),因為剛出爐,香氣四溢,而且非常酥脆,不過因為我的溫泉水已經喝完了,所以還是覺得好甜。溫泉餅也有很多口味,包著巧克力,草莓,香草,咖啡,乳酪…等等,不過還是巧克力的最受遊客青睞。這裡的小販超厲害,英文和德文都很溜,還會說簡單的日語和中文,如果Urs在這邊,我一定會叫他好好跟這些小販們看齊,瞧人家的中文說得多好,還可以抵擋我的殺價呢!!!(呵呵~~)

我在一家首飾店細細挑選飾品,因為想起C的生日快到了,趁九月回台灣時可以先將禮物拿給她,不過想了很久不知道該送什麼好。因為接觸的人和文化變了,我的眼光和在台灣時已經大不相同,品味和台灣現在女孩子的偏好也或許有所出入,很怕挑選的禮物不合C的口味。

「需要這麼煩惱嗎?」潔輕鬆地聳聳肩:「妳只要挑妳覺得放在她身上會好看的東西就行啦!!!」

「就怕我覺得好看的她不認為…」

「那也沒辦法呀~~~」潔說:「送禮物是展現妳的心意不是嗎?而且我相信妳的好友應該無論如何都會很高興的!!!」

最後我選擇了一條造型簡單卻細緻的手鍊,全部以紅色瑪瑙串成,低調奢華,也許對台灣大學生而言太過華麗,不過在歐洲這裡的大學生,日式的晶晶亮亮和彩色塑膠可是全然不時興。

晚上在一家小餐館吃了匈牙利燉牛肉,配上捷克和奧地利都常見的主食麵糰子,味道普通,但是溫馨的家庭式氣氛,讓我們享受了溫暖的晚餐。

下榻的公寓外表雖然破舊,但是內部還算簡潔乾淨,我站在公寓外的河邊,倚欄眺望河面閃爍的星光倒影,遠山的枝枒映著月光,這種蕭條的美,令人心痛。曾經風華一時的卡羅維瓦利,此時像是個風光已過,美麗卻依稀可辨的遲暮美人。

夜晚風冷,經過河面而起的涼風帶著濕氣,我不禁抓緊身上的披肩。卡羅維瓦利,讓我想起濟慈的詩作『Woman! when I behold thee flippant, vain, inconstant, childish, proud, and full of fancies…』,描述女人虛榮長舌,無常幼稚驕傲又夢幻,但是詩人的心卻依舊為她歡跳…

買啤酒回來的Andreas正巧看到我靠在河邊欄杆上,於是靜靜走過來,和我一起望著天上繁星與河中倒影。

「喏,給妳?!」他遞過來一瓶飲料,我以為是啤酒而拒絕,仔細一看卻是我喜歡的梨子汁,我有些訝異地看著他。安公子輕鬆聳聳肩:「好歹也認識妳很久了…」

我告訴他方才對濟慈的聯想,很奇怪,這種事我很怕對朋友敘說,因為感覺會被訕笑,但是卻能毫無顧忌地對他說出口,也許是因為被他虧習慣了,再被多虧一次也無所謂;也或許是潛意識認為,他能理解我對文字感性的體會。

今天的安公子選擇用訕笑來回應我,他拿起啤酒貼向我額頭,我被冰得慘叫一聲。

「要我說,我覺得這裡感覺歷經滄桑,繁華已去卻又不甘風華不再…完全是個怕老的女人心態!!」安公子態度輕鬆戲謔,說的卻是我的心聲,他拉住我的手臂示意我回公寓:「妳是因為濟慈早死才會有這種聯想吧?!不過再不回去,著涼了就換人掛點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