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晚會過後,我們五人一起搭地鐵回家。其實我覺得這種慈善晚會還蠻好笑的,主持人必須三不五時說道:「讓我們歡迎某某某上台致詞…」接著上台致詞的某位仁兄仁姐在最後必定會說:「基於此項有意義的理由,我決定捐出多少多少錢…」然後就是台下一堆人的鼓掌。通常越後面的越壓軸,就是錢不能比前一個捐得少!!這樣一個個唱名,感覺好像有點另類殺戮。而且在用餐時,工作人員也會帶著支票簿跟匯款單到處走動,無論何時想捐款,絕不怕找不到人。
「人好多喔~~~」愛莉森和我先鑽進車廂,今天不知怎麼,人超多的!!奇怪,維也納人很少這麼晚還在外頭流浪晃蕩的。
車子緩緩起動,我抓著吊環,踉蹌一下。我深吸了口氣,得小心點站穩才行。但是很快地,我發現我的吊環不晃動了。Andreas默默幫我抓住吊環頂端,一種不著痕跡的體貼,他總是這樣,而我,並不是第一次才發現。
三個男生交談得很熱烈,安公子的小動作並未引起任何注意,我的心裡泛起一絲暖流,嘴角忍不住也露出微笑,愛莉森奇怪地看著我:「妳在笑什麼?」
「改天再告訴妳!!」我對她嘻皮笑臉,心知這會引起她多大好奇。
「妳現在真的秘密越來越多!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朋友啊?~~」她語帶抱怨看著我。我只是笑,現在我還不打算告訴任何人,也許,等它變成一段往事時,我才會在某個悠然午後,對她輕描淡寫說起這段過往回憶?!
在卡爾廣場站下車,三個男生很有風度地先送我和愛莉森回綠色小屋。Urs說,很久沒到綠色小屋了,感覺還挺懷念的。
大夥站在綠色小屋門口正準備道別,Reto卻突然對我說:「小綠,妳有空嗎?有件事想找妳…」
「啊~~有啊!!」我回答,剛剛回來的一路上就覺得他欲言又止。
「那就進來吧!!」愛莉森開了門說道。
「如果不會打擾的話…」Reto說。沒想到他這麼乾脆就答應了,我和愛莉森對看一眼,比了個手勢邀他進門。我回頭對Urs和安公子說:「你們也進來吧~~可以喝杯茶休息一下。」
Reto和我走上三樓的休息室,在這裡可以安靜不受打擾地交談。Urs和安公子則在一樓客廳看電視,大家好陣子沒聚會,聊起來似乎很開心,我不斷聽到從樓下傳來的陣陣笑聲。
我從樓下端了摩卡壺上來:「來吧!這可是小綠特製咖啡~~~」我倒了一杯給他。Reto閒適地靠坐在軟墊上,散發出一種居家氣息,他安靜喝著咖啡,不發一語,這種氣氛讓我感到坐立難安。
「小綠…」Reto開口了,帶著沉吟:「不得已我要問妳一個私人問題,對我來講很重要。」
我端著杯子的手沒來由顫抖了一下。
「妳喜歡的人…是Andreas吧?!」Reto雙眼凝視我,這樣問道。我一時傻住了,呆在那裏不知該如何反應。Reto現出理解的眼神,帶有一種了然於胸的篤定,他凝視了我兩秒,然後開口說:「如果對象是Andreas……」他兩度停頓,接不下話。
Reto手摀住下巴,手肘撐在茶几上,臉別向左方。「如果對象是Andreas……」他的手移到額頭上方,撐著半邊臉頰,然後轉過來看我:「妳喜歡Andreas對吧?剛剛在音樂會上,看到妳的表情我就明白了。」
「我…」我的腦袋還想不出字眼回覆,身體卻已自動做了答覆,眼淚安靜從我臉頰滑下,輕輕掉落茶几上。
Reto像是被他自己的發現驚得說不出話來,他愣愣望著我,隔了好久才忽然清醒過來似的伸過手來為我拭去眼淚。
「Andreas那個幸運的傢伙!!!」他一面替我擦淚,一面開玩笑說。
「對不起……」我說著,眼淚又啪啦啦掉下來。Reto急著找來面紙,我凌亂抓了一大把,遮住臉開始抽噎。這個行徑想必幼稚又可笑,但也不知為什麼,眼淚就像潰堤一樣,堵也堵不住。
「需要我幫妳揍Andreas一頓,讓妳消消氣嗎?」Reto說,我想他心裡也不好受,但仍然想辦法逗我開心。
「對不起~~~」我一面哭一面想說些什麼,但說來說去,還是這一句。我討厭自己老在他面前掉淚。
「妳還沒告訴Andreas妳對他的感覺嗎?」Reto溫柔觸摸我的臉頰,我對他搖頭:「事實上,他親口對我承認有喜歡的女孩了,而我沒有勇氣被拒絕。」
「這真是令我驚訝的答案,小綠。」他直視我的眼睛,輕柔而穩定地說:「要不是妳這麼肯定的態度,我會以為Andreas喜歡的那個女孩子就是妳。」
「那是不可能的!!」我把市政廳耶誕市集那天的事情對他描述一次,Reto顯得有些訝異:「他那天的確是很開心的模樣,我沒想到他是已經有喜歡的女生了!妳那時真的還沒送他禮物嗎?」
「我連給他的禮物都還沒準備呢!!」我說。至於後來去德國的事情我就沒再告訴Reto了,那感覺就像是Andreas雖有喜歡的女孩,卻仍想在別處嘗試各種可能性,而我,並不想成為那個可悲的機會。
Reto的表情陷入沉思,然後他笑了,像在自我解嘲:「我真不知該說什麼,這些日子我到底在等什麼?」他忽然有些生氣起來:「妳以為我為什麼遲遲沒有向妳表白?結果只是烏龍一場?!!!」
我莫名不解望著他。Reto搖了搖頭,然後說:「我覺得我好像被Andreas耍了!!」他倏地起身,桌上咖啡杯振動了一下,喀喀作響。
「抱歉小綠,我現在心情超不爽的!!很想下去揍人!!」他對我說著,走出休息室,快速下樓,我緊張地跟在後面,碰碰碰地跑下樓去。Reto見到安公子,二話不說拖著他就往外走,還不忘回頭對Urs說:「走了,回去了!!!」因為Reto看起來太反常,Urs匆匆忙忙幫大家拿了外套就跟著往外走:「綠~~不好意思,我們先走囉!!晚安~~」
三人走得倉促,氣氛看起來有點詭異,我和愛莉森站在門口,驚愕看著這幕。愛莉森是完全莫名其妙,而我,則擔心著可能發生的事情。Reto…該不會對Andreas說什麼吧?!我其實,真的不想讓Andreas知道的,真的只想維持現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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