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冰線

真是瘋了,歐洲今年遇到超級寒冬,維也納地鐵鐵軌被凍裂,連義大利西西里島都出現零下低溫。我這麼解釋好了,維也納一月的平均溫度通常都落在零度左右,羅馬則是攝氏八度多,至於西西里島就更暖和,今年竟然會出現零下溫度,到那邊去避寒度假的遊客,想必大失所望!!

因為冷,許多國家電力中斷,每天都看到被凍死的人數不斷攀升,在這種令人難過的新聞中,唯一看到比較好笑的新聞是,德國有動物園竟然還得將企鵝移到室內,好像是德勒斯登的動物園吧?!感覺還挺好笑的!!

天氣太冷,又是寒假,我整個人不想動,許多報告都用email寄給學長,寧願用手機跟他報告,也不想出門走去實驗室。

愛莉森,Reto和Max找我去溜冰,每年冬天,就在自殺率最高的一月二月,市政廳前的積雪被布置成溜冰場,提供市民天然便宜的遊樂去處。我因為天氣冷而懶惰,一直裹足不前,但愛莉森他們強力鼓吹,叫我非去不可。

「我沒有溜冰鞋~~~」我說。

「用租的!!!」愛莉森立即回答:「放心,鞋子處理得很乾淨,不用擔心衛生問題。」

「會不會很貴啊?我是窮學生耶~~~」我開始耍賴。

「絕對比妳去打排球的場地便宜多了!!」愛莉森好笑說道:「妳別再找藉口了,我記得妳會溜冰,不是嗎?越是不想動的日子越要動,不然就會染上憂鬱症!!」

「想想冰刀劃過冰面的感覺…妳一定很懷念吧?!」她不死心地繼續遊說我,我笑了,完完全全被她說服。

Reto也送訊過來,約大家一同晚餐,然後一起去溜冰。四人開了聊天視窗討論起來。

「咦,晚上溜冰?溜冰場開到晚上嗎?」我問。

「妳真的住在維也納嗎?怎麼都第三年了還像個外來客?」Reto對我居然活得跟周遭如此脫節,非常訝異:「好歹妳有看新聞吧?!新聞都有報啊!!」

「新聞又不會報溜冰場開放到幾點~~~」

「誰說的,就有報啊!!」其他三人立刻傳來一模一樣的文字!

「即使他報了我也不會注意呀!!誰會去注意這種細節???」

「我會!!!」他們又全部一起丟相同訊息過來,我有種被圍攻的感覺。

「今天幹嘛聚餐啊?」我問。Max快速回我:「Andreas生日,妳不知道嗎?」哦?!安公子生日?聽到這名字,我心臟又緊縮了一下。

「說的也是,每年小綠寒假都回台灣,難怪沒出席過Andreas的慶生會!!」Reto說:「說是慶生會,其實只是找個理由吃喝玩樂啦~~」

「地點在Café Stein,下午五點。」Max旋即將時間地點都告訴我了,在這種氣氛下,說不去好像顯得很怪。

傍晚時分我們一群人在Café Stein坐定,首先發現安公子出現的是Max,他立刻怪叫了起來:「你又剪頭髮啦?天氣這麼冷!!」圍著厚圍巾的安公子神態優閒:「還說呢!!誰像你,鬍子跟頭髮都不修,你以為這樣會看起來比較用功嗎?」

「拜託~~~就是有女生喜歡我這種頹廢的吸引力!!」Max笑嘻嘻道,愛莉森忍不住吐槽:「聽起來真不像是有女友的人說的話~~」安公子微笑看了他倆一眼,然後瞧見我和Reto,他跟Reto打個招呼,然後很自然地開口對我說話:「嗨~小綠,聽說妳寒假被押在維也納啊?還習慣嗎?」

「還好…只是很冷~~」我說,他微笑在我身旁空位坐下:「算妳運氣不好,今年是真的比較冷。」安公子點了漢堡,輕鬆和Reto聊了起來。他的態度自然又閒適,彷彿耶誕節的事情未曾在他心裡留下任何痕跡,他對待我與往常並無二致,一點不存絲毫曖昧,照理講我應該鬆口氣,不知為何卻感到異常的失落感。他又恢復了從前的冷淡溫和,我們好像變回了普通朋友,什麼都沒發生過…我的心盪到谷底。

食不知味地吞進我的晚餐後,我們步行往市政廳走去,沿路上看到不少年輕人都往市政廳聚集,看樣子是很受歡迎的活動。一到市政廳,我小小訝異了一下,在電視上看到報導時,只覺得鋪這些溜冰場挺環保的,物盡其用,但沒什麼特別吸引力,然而當現場看到,馬上會被那種熱鬧的氣氛感染。不算特別的雷射光影輪番照射會場,現場的舞曲在台灣年輕人耳裡想必有些過時又不夠high,四處洋溢的是一片平靜祥和與歡樂的笑聲,我忽然間愛上了這樣的情景,周遭有比耶誕市集陣仗小許多的攤販,只有販售輕食和飲料,在這裡,照例要來上一杯Punsch,馬克杯有點重,我和愛莉森站在小桌旁談天飲用。Max去幫我租鞋了,其他人都有自己的溜冰鞋,正坐在一旁的長椅上換鞋子。

喝完一杯Punsch,不知是份量太多還是真的酒勁太強,我竟然感到微醺,腦袋思考速度有點緩慢,心情卻產生一種說不上來的,帶點奇特感的好。

我換上冰刀,和愛莉森緩步入場,除了少數年輕男生在裡面競速,大部分人溜得都不快,不是因為無法溜快,而是這裡的溜冰氛圍,其實很像散步。三五好友或是年輕情侶,穿上冰鞋,以一種從容不迫的步伐在場內遊走,大家都是邊溜邊聊天,就像走在一般馬路上一樣。

這種閒適的氣氛感染了我,我輕鬆地在冰面上旋轉起來,就像平常開心時那樣。Reto見狀也跟著轉圈,他的溜冰姿態優美,像柴可夫斯基芭蕾舞劇中的王子,我們兩人並肩溜著,Max和愛莉森跟在我們後面,而安公子調皮地忽前忽後。看著冰面上被冰刀劃過的足跡,我們四人和諧又不衝突的美麗軌跡,心裡突然感悟:這就是友情的足跡啊~~~而那個突兀又沒有章法的搞怪弧線,老是出乎意料插進我們平順軌跡裡的,是安公子率性的傑作,就像愛情一樣,頑皮又任性,卻讓我無法忽視。因為會被安公子足跡大幅影響的,只有我的腳步,從我雙腳劃出的軌跡會瞬間縮緊,不再從容。

風在耳邊吹著,心雖然熱烘烘,但是露在外面的手和鼻子可是紅通通。我突然愛上在這裡溜冰的感覺了,那種氣溫的冰涼感,恰到好處的熱鬧感,還有這邊隨處可發現的,各式各樣,不同類型不同熱度的情感…

看著地上的軌跡,我的心事,冰線全部都知道。